“回!還不是你們契丹人害的!”艄公的氣無處發泄,漁又重重地紮在地上。
漁夫溫和地說:“大哥莫亂發火,她們也是受害者。父母、大嫂的死,小妹的瘋,並非他們的過錯。”
雅嫻親熱地走上前,拉起雁翎的手:“好妹妹,別介意。莫怪我大哥仇恨契丹人,我們的親人委實是死得太慘了!”
這家人的命運,引起了雁翎的關切,她很想弄個明白:“犬姐,看樣子你們原本不住在這裏?”
“我們是漢人,原住鐵州。”雅嫻歎口氣不說了。“提這些傷心往事做什麼,你們快把衣服換了吧!看濕得多不舒服。”
“不,不必了。”雁翎見狀,就想盡快離開,“我們尋找親人心切,如蒙寬恕,想就此告辭了。,
雅斕熱情挽留:“何必這樣急!不打不相識,不是冤家便是朋友。如果不多心,就請吃過晚飯,歇息一宿,明日再走不遲。”
艄公見雁翎猶豫,拔起漁叉說:“放心,不會殺你們了。早知你們是女的,就送你們過江了,偏要假扮男子,險些送掉性命。住一夜吧!明日早飯到我那邊吃,臨走時把銀兩還給你。”說罷,大步出門去了。。
“怎麼樣,放心不?”雅嫻笑著說,“我大哥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對方如此盛情挽留,雁翎如執意要走反而不好,她愉快地說:“隻是過於打擾了。”
三個女人湊在一處,就象舊友重逢一樣,似有說不完的知心話。雁翎和雅嫻嘮熟了更加感到女主人並非普通村婦,言談舉止極有教養,分明是官宦人家出身。交談中,雁翎漸漸了解到這家人的身世,也弄清了他們仇恨契丹人的原因。
遼圖治理下的鐵州太子河畔,有個幾十口人的楊李莊,因居民隻有楊、李兩姓而得名。兩家的祖先,當年都在北宋做官。後來遼邦入侵,幽燕失陷,他們去不了江南,就易服混在難民中,最後在太子河邊定居下來。兩家人因有國破家亡之感,又彼此聯姻,親如一家,真是休戚與共,相依為命。雖然俱是鄉居,但兩家長輩,不忘傳授子女讀書習武,後代們個個文武雙全。但有一點,兩家男子,一律不許入朝為官。學成的武藝,且待有朝一日大宋收複失地滅遼時出力。
然而人世上並沒有世外桃源,楊李莊豐衣足食的日子,怎不Hl{當權者垂涎。於是,上自州官,下至地保,層層敲詐,增稅加捐,不時進門攪擾,終日裏雞飛狗跳,寢食不安。
統治者的胃口貪得無厭,而人的忍耐總有極限。三年自韻重陽日,鐵州使郊遊來到楊李莊。其實他早有預謀,高踞堂上,美酒華宴不算,還要粉蓮陪酒,並且唱歌助興供他消遣。兩家人見州使帶有護兵數百,為求安生,隻得讓粉蓮忍辱陪伴。誰料州使並不止於此,他佯做醉酒,襠:大白天就硬拉粉蓮與其同眠。粉蓮哪肯失身?楊李兩家當然也不會眼看粉蓮受難。老人哀告,青壯年怒發衝冠。州使依仗兵多勢眾,對粉蓮強行非禮。楊李兩家無奈奮起自衛,這才引起一場惡戰。自衛者盡管英勇,終究寡不敵眾,從日色偏西文殺到星鬥滿天,楊李兩家三十餘口,大都慘遭誅戳,隻有楊樸和妻子李雅嫻,李敢和妹妹李粉蓮,趁夜色掩護僥幸逃出虎{{。想去南宋,路途遙遠,關卡重重。為躲避官府追查,他們才逃到混同江北岸隱居下來。這裏處於遼國和女直部落中間,屬於兩不管,遼國官,也很少顧及這裏,而一旦有事,就可以繼續向北逃遁。他們四人在此隱居三年,尚未引起麻煩。可是,李敢並不安於這寧靜的生活,他急切地想討還血債。楊樸冷靜地分析了形勢,認為如果盲動,隻能白送性命,勸浣李敢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應伺機而動,珍惜這儀存的複仇本錢。李敢怒火無處發泄,就借捕魚之機,向往來過江的契丹人下手。數月來,被他沉溺江中葬身波濤的契丹人,已有十多個。楊樸不讚成這種複仇方法。他認為楊李兩家的仇恨,並不是同契丹百姓的仇恨,而是同契丹貴族的仇恨,複仇的矛頭應指向契丹官府,而不該施以素不相識的契丹平民。他已經製止了幾起李敢的溺人事件。今天,雁翎主仆算是幸運,被楊樸趕來救得性命。
雁翎了解到這兩家人的身世與命運後,不禁陷入了沉思。難怪李敢要劫江害人,難道這不是鐵州使害人所致嗎?難道這不是父皇無道所造成的嗎?長此下去,百姓離心,萬民生怨,大遼國豈能久長?她在女直外患和內奸禍國這兩樁上,又看到了民心的向背,亡國之憂未免又添幾分。
李雅嫻見雁翎默默無言,似想心事,關切地問:“妹妹,你二人因何外出逃難,能告訴我嗎?”她看出雁翎不象小家小戶之女,言談不俗,舉止非凡,心中懷有疑團。
“這個……”雁翎在考慮,如何編得圓全無縫,使對方深信不疑。沒等她把謊話說開頭,一陣喧嚷聲從外麵傳來。
她們停止了閑談,都走出房門觀看。隻見楊樸、李敢已在院中,十多個差役兵丁,揮拳挽袖正要闖進屋裏,而且斥罵連聲:“媽的!想活命就滾開!”
楊樸上前辯理:“各位上差,到此有何公幹?”
李敢就沒這麼客氣了:“光天化日,私闖民宅,莫非是強盜不成!”
“你小子是活夠了,”差人甲舉起馬鞭子,“痛快滾開!別找不自在!”
楊樸怕李敢吃虧,移身擋住他,耐心與差人理論:“列位,我們一不犯法,二不欠捐,強行搜查,是何道理?”
差人乙似乎不太凶狠,總算做了些解釋:“告訴你,萬歲北巡就要來到這裏。我們奉寧江州觀察使大人之命,征取鮮魚,以備禦用。這可是給皇上預備貢品,識相點,若敢抗拒,就欺君死罪!”
“皇上頂個屁!”李敢可不聽邪,“花錢買魚,我還許不賣呢l強搶?不用想!”
差人甲大怒:“還把你反了呢!給我綁起來!”
楊樸不願讓李敢為幾十斤魚吃眼前虧,趕緊做揖施禮:“差官大人息怒,我們專揀好魚奉上就是。”
“不行!我們要進去親自挑選。”差人乙總不忘使用欺騙伎倆,“怎知道你們不把好魚藏起來?”
差人甲可沒有這個耐性,對兵士們招呼一聲:“看住他們。”邁步就往屋裏闖。
李敢迎麵攔住:“住手,小心你的狗腿!”
楊樸已經明白,這些差人,是借口征魚,想趁機在百姓家打劫財物肥私。他也很氣憤,但是看到對方有十多名兵丁,知道硬來會吃大虧,今天隻好隱忍下來為上策。他過去將李敢拉開:“兄長,讓差官老爺隨意挑選,留得漁網在,何愁沒魚吃!”楊樸不容李敢分說,硬是把他拽到了一旁。
差人甲用鼻子哼一聲:“你還不算識相。”帶人一擁而進。
楊、李兩家就象遭劫一樣,這些如狼似虎的差役兵丁,什麼是征魚?分明是行搶!箱籠櫃櫥,犄角旮旯全都掏個遍,稍微值幾個錢的東西,不是袖起來,就是揣在懷中。李敢幾番要衝進去拚命,都被楊樸死死攔住。這些人的強盜行徑,雁翎看在眼裏惱在心頭。貪官汙吏如此胡作非為,這不是逼民造反嗎?如此下去,大遼怎能久長!紫鳳更是看不慣,暗中示意雁翎上前幹預製止,但雁翎想到自己是微服出京,重要事尚未辦,怎能小不忍麗亂大謀,就權且壓下怒火,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