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蠡和伯揚先生慌忙把二人扶起,齊道:“賢夫婦何必這樣?倒讓我們心中不安了!”
範蠡又說:“你們兄妹相逢,合家團聚,應當高興才是,為何如此傷感呢?”
莫石長歎了一聲,說:“聽舍妹說,兩位老叔都是很有學問的人。就是老叔們不問起,小侄也要相告。有道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想我這小小山寨,彈丸之地,殘兵數百,國破家亡,苟延殘喘而已。前些時候,勾踐忙於北上爭霸,未曾注意於我等。如今霸業已成,怎能再讓我等在此橫行?不知兩位老叔有何妙計教我?”
範蠡沉吟了一下,問道:“請問莫兄,你等在此意欲為?”
莫石苦笑了一下,說:“我等具是刀叢亡命,於此苟且偷生,正不知何去何從。”
“嗯!”範蠡點點頭,說:“此事莫兄不言,我等原不便多言。既然莫兄問及,依我愚見,無非有這麼幾個前途,望莫兄斟酌。第一、投降。第二、複國。第三、為匪。第四、就地為民。第五、另找出路。”
莫石想了想,道:“感謝老叔指出這麼幾條出路!第一投降,我等與勾踐具有國破家亡之恨,恐難接受。第二複國,憑我等這幾個殘兵敗將,無異癡人說夢。第三、為匪,騷擾地方,天怒人怨,難為勾踐所容。第四,就地為民,尚可考慮。第五,另找出路,拖著這麼些人,也非易事!”
範蠡點點頭,說:“莫兄所言極是!國破家亡,投降確實難以接受。至於複國,確實無望。更何況夫差這二十年來征伐不已,國人早已厭倦。縱有機會複國,也是兵連禍結,生靈塗炭,哀鴻遍野。其三為匪,想莫兄等大多是良家子弟,國家雖亡,鄉情依舊。為害百姓之舉,確也不是大丈夫所為。至於就地為民,這太湖七十二峰,經此番戰亂後,大多人煙荒蕪,你們數百人化劍為犁,耕讀為生,卻也不難。最後另謀出路,那得看機緣如何了。”
伯揚先生說道:“想周初武王分封八百諸侯,而今還剩下多少?如果都要複國豈不天下大亂?夫差無道,失人心已久,縱有幾個小醜跳梁,也沒有多少人響應的!”伯揚先生最後所說的,就是指湖秀山莊的密謀了。
莫石點頭稱是,與夫人各斟了一杯酒,雙手捧上,道:“多謝兩位老叔指點迷津,恩同再造。請幹上這一杯!”
範蠡和伯揚先生卻之不恭,隻得飲了。伯揚先生放下酒杯,道:“莫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道不可違,人心不可背呀!”
莫石點點頭,說:“兩位老叔的教誨,小侄一定銘刻在心!”
眾人又吃了幾杯酒,閑話了一回,興盡而散。
在莫石夫婦的盛情挽留下,範蠡一行在山寨盤桓了四五日。這天天氣放晴,範蠡執意要走,莫石夫婦及鬥勝楊鋒等人苦留不住,隻好設宴餞行。
席間,莫石叫人捧出一盤珠玉,一盤黃金,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望朱叔笑納!”
範蠡推讓了一番,見莫石執意相送。於是說道:“好吧!莫兄執意厚賜,朱某受之有愧!也罷,權當是令妹的嫁資,朱某先代為保管好了!”
莫石和夫人一齊道:“朱公好說!令妹的婚事就拜托兩位老叔了!”
伯揚先生“嗬嗬”一笑,說“賢伉儷請放心,令妹和古城兄的婚事就包在我們身上好了!”
範蠡看著伯揚先生,突然靈機一動,說:“伯揚先生無家無室,莫兄不如將令妹給他作個幹女兒吧,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莫石夫婦一聽,喜出望外,拉著黃娥姑娘一齊跪下,齊道:“義父在上,請受兒女們一拜!”
這突如其來的福分,樂得伯揚先生一下子合不攏嘴。他樂嗬嗬地,笑道:“快起來!快起來!”又手忙腳亂地在身上一陣亂摸,摸出了一塊玉佩,兩粒珍珠,分贈三人。說道:“義父也沒什麼好的東西,這幾樣東西權且收下吧!”
三人各自收下,一齊道謝。
古城子也上前見禮,眾人一齊道賀。把個伯揚先生樂得象喝了醇酒,手舞足蹈地象個孩子一樣。
眾人一齊舉杯祝賀,餞別宴一下子變成了慶賀宴。
次日,莫石率戰船五艘,將範蠡一行送出十裏,依依而別。
臨別,莫石道:“兩位老叔,你們如果在什麼地方落下腳,千萬捎個信來,以免小侄懸望!”
“一定!”
範蠡一行辭別莫石之後,一路西來。突然,從一個小島後麵轉出幾隻戰船來,相距不過四五裏路。
船頭的歐欽急忙報告範蠡,道:“朱公!前麵出現幾隻戰船!”
“那裏的?”
歐欽仔細看了看,說“看樣子是越國的!”
範蠡好出艙來看了看,說:“是象越國的戰船,我們從另一邊繞過去!”
由於戰船是順風,來得較快,船頭站著的正是祝銑。他見這隻舲船十分眼熟,又象有意躲避著他們。便產生了懷疑,於是便追了過來。
“喂!前麵那隻船停住!”
雙方都奮力劃著槳,由於戰船上人多槳也多,速度較快,不多時便追上來了。
“前麵的船快停下,不然我們不客氣了!”
舲船毫不理睬,繼續往前劃。祝銑大怒,連發三箭,欲把舲船的風帆射落,來一個下馬威。誰知卻被靈姑洋連發三箭,將來箭全部射落。
祝銑大吃一驚,喝問道:“前麵是什麼人?快停下!”
舲船停下來了,祝銑也將船停在數丈之外。
伯揚先生喊道:“請祝銑將軍過舟一敘,有故人在此!”
祝銑又吃一驚,問道:“什麼故人?請到大船上來吧!”
“張先生受傷不輕,行動不便,還是請祝將軍屈尊吧!”伯揚先生為難地說。
祝銑將信將疑,把船靠了上來。他帶著著兩個武士下到舲船上來。伯揚先生上前施禮。祝銑懷疑地問:“張先生是誰?在那裏?”
伯揚先生笑道:“張先生在中艙,一見便知!”
祝銑輕輕“哼”了一聲,他實在想不起什麼張先生來。
伯揚先生推開門,讓祝銑進去。
祝銑走進艙內,一眼就看見靈姑洋在床沿上望著他笑。祝銑大吃一驚,急欲轉身,不意兩臂早被人抓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古城子。
古城子笑道:“你我弟兄數年不見,怎麼一來就要走呀?是不是官當大了架子也大了?”
不待祝銑答話,靈姑洋也上前把祝銑拉住,道:“你我兄弟難得相逢,是得好好敘敘!”不由祝銑肯與不肯,二人推推攘攘早把祝銑按到床上。
外麵的武士一聽不對,正欲拔刀而入,誰知腰刀早被人抽走。二人急忙轉身,隻見吳瑜和歐欽提著刀笑道:“自家人相聚,何必動刀動槍的?”
祝銑奮力掙開,道:“原來是你們幾個小子!你們在這裏,範大夫呢?”
“多勞動問!”門外範蠡的聲音應道。接著範蠡推開門邊的武士跨進艙來。笑道:“祝將軍,想不到我們在這裏見麵吧?”
祝銑急忙起身行禮,道:“範大夫金安!西施夫人可好?”
祝銑不忘知遇之恩,對範蠡十分敬重。不過,他雖然同範蠡都是大夫,但範蠡是上大夫,他隻是下大夫,何況範蠡多年來一直是朝廷重臣,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祝將軍不必客氣,大家隨便坐坐,隨便聊聊。隻是……”範蠡目示艙外的兩名武士。
祝銑會意,道:“這是我的親信,大夫有什麼話不妨隨便說!”
“我已經不是大夫了!範蠡已死,還是叫我朱公好!”範蠡道。
“大夫何出此言呢?”
“我現在隻是一個江湖野人,鴟夷子皮朱昭,一介經商的布衣!”
“啊!蓋章說你掛冠而去,看來是真的!”
“半點不錯!”
“這是為什麼呀?”祝銑疑惑地問。
“我的任務完成了,也該走了!”
“越國才剛剛複仇,霸業也才初成,怎麼說任務就完成了呢?”
“哈!那麼說來可是任重道遠呀!可惜人的一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攬在身上,剩下的事就看你們的了!”
“大夫雄才大略,正是越國的中流砥柱,怎麼能說走就呢?”
“江山代有才人出,焉知祝將軍將來不能成為越國的中流砥柱呢?”
祝銑苦笑道:“大夫說笑了!祝銑隻是一個粗人,蒙受大夫的提攜之恩,能做到目前這個地步已經不錯了。小將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同大夫相提並論的。”
範蠡笑道:“祝將軍也不必自謙!與其說我等這些老朽屍餐其位,還不如早點讓賢!”
“範大夫為越國含辛茹苦,操勞了三十年,目前大功初成,正可同享太平。小將實在不明白大夫為什麼就要走?”祝銑誠懇地說。
“既然大功初成,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須知功多壓人,功多累人,功多煩人呀!”
祝銑搖搖頭,說:“小將不明白!”
“祝將軍將軍以後會明白的。”
“小將帶人在湖上遊走,就是想萬一能遇上大夫,勸大夫回去。看來小將這個願望是完不成了!”祝銑無可奈何地說。
“多謝將軍的美意!大概祝將軍不會把朱某拘押回去吧?”範蠡笑道。
“大夫說笑了!小將隻不過覺得大夫一走,越國實在可惜,故自不量力有此一舉。大夫執意要走,小將也是無可奈何呀!”
“多謝祝將軍!你我今日一別後會有期!”
“大夫走好!”祝銑停了一下,接著又說:“蓋章等人奉大王之命正在湖上搜尋你們,恐怕對你們不利,望大夫注意一二。”
“多謝祝將軍,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