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輿先生撩起衣襟,揩了一下鼻子,接著吐出一口臭痰。臭痰恰好落在王潛身上,王潛不敢聲張,悄悄地揩了。節輿先生視而不見,自顧談起他的神仙夢來。他說:
“那一天,大概是三個月以前吧,我正在睡午覺。朦朧中,一隻仙鶴把我叫醒。我探出巢來一看,這隻仙鶴我不認識。它比起同我比鄰而居的那幾隻都要精神得多,也幽雅得多。我正奇怪,仙鶴卻口吐人言,說:“節輿先生,我是孤射四子派來的使者,四子請你北海一遊!”說完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並伏下身來,讓我跨上去。”
“孤射四子是誰?”肩吾子好奇地問。說完看了桑卮先生一眼,桑卮先生示意他不要打斷節輿先生的說話。
“你連孤射四子都不知道?”節輿先生鄙夷地說:“那就是住在孤射山上的長春子王倪、無為子齧缺、青冥子被衣和逍遙子許由。他們都是得道的神仙呢!”
“孤射山在北海我是知道的,但這四子卻不盡知。王倪和許由是帝堯時代的高士,齧缺和被衣為何許人就不知道了。”肩吾子看了桑卮先生一眼,狐疑地說。
節輿先生把嘴一撇,更加鄙夷地說:“肩吾子,吾聞盲者勿視其色,聾者勿聞其音,你如此孤陋寡聞,是不是聾盲呀?”
桑卮先生莫測高深地一笑,說:“宇宙之大,無奇不有。肩吾子,你還是聽聽節輿先生是如何往見孤射四子的吧!”
肩吾子莞爾一笑,說:“好好!肩吾子非聾非盲,你就接著說吧!”
節輿先生得意地一笑,,眯著眼睛講了起來:“我跨上鶴背之後,那仙鶴便扶搖直上九天雲霄。雲端之上,孤射四子早已在此恭候了。長春子王倪乘青龍,無為子齧缺乘黃龍,青冥子被衣乘赤龍,逍遙子許由乘黑龍,祥光繞繞,仙樂悠悠,妙不可言。青冥子被衣說:‘我等乘龍禦風,雲遊四海,途經貴地,見你節輿子與我輩頗有仙緣,故邀你同往北海一遊如何?’我一聽高興得沒法說,隻有稱謝不已。我於是在眾子的簇擁下,向北海而行,快如閃電。我嚇得緊緊抱著鶴頸,隻聞耳畔風聲,那敢睜開眼來。後來,我膽子大了一點,才敢稍微眯起眼睛來,見四子在祥雲繚繞之下,行於虛無縹緲之中,輕如氣,恍若影。不多時,我們就到了北海,四子大約有意讓我領略北海風光,飛得慢了下來。我這才敢把眼睛睜大,但見煙波浩渺,不時可見一座海上仙山浮在碧波之中。仙山都是水晶或美玉鑲嵌而成,被五色祥光,繞千條瑞氣,美不勝收。山上神鳥翩翩,神獸嬉戲,仙樂嫋嫋,其樂無窮。突然,煙波之中隆起一座大山來,高可數百丈,綿延上千裏,且搖擺晃動不停,令我驚歎不已。仙鶴使者告訴我:‘此乃鯤也!’”
肩吾子和王潛、伍雄等人一個個驚得呆了,桑卮先生垂著眼皮,摸著胡須,不時點著頭。這時誰也沒有說話,空氣靜得幾乎凝固。
節輿先生眯起眼睛,繼續說:“我們在北海上遨遊了一個時辰,來到了四子居住的孤射山。這座仙山比沿途所見的幾座仙山都要大得多,由金銀和美玉鑲嵌而成。山上築有水晶宮和金銀台,奇花異草,美不勝收。四子置酒金銀台上,台廣十數丈,由玉石築成,欄杆及台上之建築則為金裝銀飾。在陽光之下,金銀之光交相輝映,故名金銀台。”
節輿先生說到這裏掃了眾人一眼,見眾人聽得目瞪口呆。他微微一笑,眯著眼睛繼續說了起來:“四子因我來訪十分高興,瓶中瓊漿玉液美不可言,盤中佳肴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仙家佳品。其中有兩樣以美玉為材料做成的末和羹,更是美得無以複加了,此乃仙家之極品也。當年孔丘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我食此等仙家至味可是三年不知肉味呢。”
節輿先生們又瞟了眾人一眼,繼續說:“久聞神仙以美玉為食,我這才注意到四子深得美玉之精華,雖然須發如霜,但肌膚如雪,細膩如處子,紅顏如春閨。我自視雞皮垢麵,黧手黑足,真是相形見絀,自慚形穢了。我更驚奇的是四子僅穿一件薄薄地長袍,南海之炎不覺熱,北海之寒不覺冷。連我也沾了光,在這萬裏廣鋪寒野的北海之上,也無寒冷的感覺。”
王潛和伍雄聽得如醉如癡,肩吾子也是大張著嘴,驚怖其言,而又滿臉狐疑之色。桑卮先生仍然摸著胡須,垂目點頭,仿佛隻有他才是知音。
節輿先生也不管眾人的反映如何,眯著眼睛隻顧講下去。他說:“席間,四子高談闊論,全無塵世待客之俗套。他們談起四海風物,許多珍聞奇事,令我稱羨不已。特別是四子論及天地陰陽,玄機百變的至理,其奧妙深邃,使我墮入五裏霧中。嗚乎!我隨四子神遊於北海,窮究於天地。天地與我為一,陰陽和我同在,心神若鏡,塵俗煩惱頓失。快哉!快哉!”
節輿先生說完,以手支著頭,仍舊眯著眼睛,久久地沉醉於神遊之中。
王潛和伍雄被節輿先生的所吸引,久久不能回複過來。肩吾子仍是那麼滿懷狐疑,不時看看這個,不時看看那個。
桑卮子慢慢睜開眼睛,呷了一口酒,說“節輿子隨四子神遊北海,確是神奇之極。李耳先生就是西出函關而上昆侖,焉知它日之成就,當得節輿先生片時神遊?”
節輿先生哈哈大笑,掃了伍雄人一眼,說:“桑卮子,此地凡濁之氣太重,咱們還是東渡扶桑,西遊弱水去吧!”說著將身一縱,躍起一丈多高,接著手腳並用,幾下便攀上石壁。桑卮先生見狀,亦尾隨而去。
王潛和伍雄這才回過神來,高喊:“節輿先生……”
節輿先生和桑卮子二人站在岩頂哈哈大笑,,接著身形一晃,頓時無蹤無影。隻留下幾句詩歌:
天地陰陽,適者綿長。
修合順逆,福壽永康。
聲音越去越遠。
王潛和伍雄目瞪口呆,滿臉頹喪之色。
肩吾子緩緩起身道:“諸位回去吧!節輿子神合天地,窮究陰陽,誰肯以俗務為念?”說完衣袖一甩,進洞去了。王潛和伍雄還待招呼,一塊石頭掉下來,將洞門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