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四年多了。”
“不是吧!四年多了,不會覺得煩麼?不會無聊麼?啊,難道就像他那樣子,是呆了四年的結果……”
“能活著,已經是幸運的了。”被稱為寶爺的人開口,整個人隻有嘴巴開合了幾次,其它的部分依然老樹生根般:“你叫什麼?”
“呀,我還以為不會有人想起來問我叫什麼!”
“你是郡主送給將軍的禮物,誰會沒事幹打聽你的名字啊,又不是活得太自在了。”
“他的嘴巴總是這麼毒麼?”擱下手中的碗,如是向封先生問道。
“真性情如此。”封先生微微笑著,打著圓場。
正當她要開口說什麼,營帳的門被刷的推開,外麵的風沙已停了,還是陰森得厲害。一腳邁進來的人發絲淩亂、滿麵覆塵,混著塵泥在臉頰邊蜿蜒出數條溝壑,看不清麵容到底如何。身上所著鐵甲的前襟處被撕裂了大塊,肩膀也有幾處細小的割裂,隨著動作忽閃閃的,有金屬特有的沙沙聲。斑斑點點染著的血漬,被帳內溫熱的空氣烘出混著草藥味的血腥——令人作嘔的血腥。
“去看看!”寶爺從床上彈起來,跟著那人走出營帳。
將身上的衣袍擱在椅上,她也隨著醫官的腳步跑了出去。
被腳步踩出的大大小小的坑洞還未來得及被風沙填平,坑洞的盡頭是密麻麻滴著淌著血、痛呼聲四起的傷兵。最右側被革與布或纏或裹著堆在一起的,是死去的兵將們,正有幾名沒有受傷的兵小心的撿摘象征他們身份的木牌。
最左側正有幾個人團簇在一起,說著什麼。她一眼就認出其中稍嫌瘦削的正是護國將軍淩寒殤,而其它幾位將領則垂著頭,似乎在漠漠的黃沙和寒風中發著抖。
距離她來到這邊塞已有三四天的光景,除了第一天與淩寒殤說了幾句話之外,就再也沒見過。
六萬名官兵,還真不是小數目,淩寒殤不招她去伺候,她就在兵營裏欣賞那些兵哥哥兵弟弟們,除了少數對她露出慣見的色狼般的眼神,多數都是羞澀和發呆。以前看慣了美女,現在改看帥哥,但是在她心裏還惴著當天當她說到包得像粽子般的美女時,淩寒殤那火焰般的眼神。
有種奇怪的感覺,她似乎做了件大錯事。
突然,一隻胳膊猛的拉了她一把,不等她呼叫出聲,就看到寶爺正站在麵前毫無表情的看著她。而身後則響起沉重的腳步,嘩啦啦的攜著濃重的血腥與隱約的臭味。
“人已逝,就不要再擋著他們的路了。”
她想回頭看看那些將靈魂留在這邊塞的沙塵狂風中如今稱為屍體的存在,但眼晴卻被麵前的年輕人牢牢鎖住。有一瞬,甚至,她忘記了自己所來為何。
“死,算是解脫嗎?”
“不論重於泰山還是輕如鴻毛,都是後人評說。之於自己,已經沒意義了。”
寶爺在說“沒意義”這三個字時,聲音是從鼻孔中哼出來的,她垂下頭。
死,之於自己的話,會是解脫嗎?
“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錯。”寶爺說完這句話,繞過她離開。
邊塞的風啊,好冷,就連靈魂的溫度,也被它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