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她卻沒有來。
青子不禁擔心起來,於是他招呼了孩子們,帶著他們浩浩蕩蕩地向村口走去。
這個孩子沒有名字,她是七年前賣菜的蔡伯在杭州城裏揀來的,蔡伯的名字叫做蔡多多,所以人們就叫她蔡小多。
青子遠遠地看見了蔡小多,她正在院子裏熬藥。
……她病了嗎?還是蔡伯病了?
“小多,“他站在院門外,“誰生病了?”
“是爹。”蔡小多回答著,“他在屋裏躺著呢。”
青子揮了揮手,讓孩子們自己去玩,然後走了進來:“昨天早上還好好的,怎麼……”
蔡小多:“就是在城裏被嚇著了,到現在還說胡話呢。”
青子:“那我去看看你爹。”說著,便推開門,“老多……”
蔡伯躺在床上,一見青子忙不迭地起身:“是老弟你啊……你來得正好……我我……我一個人有點慌。”
青子笑:“慌什麼?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蔡伯搖頭:“……你不是村裏人,你不知道……你看見李大戶地裏的那塊大石頭沒有?你知道它是怎麼來的?”
青子:“聽說是雷神把怒山頂上的送子石劈斷了滾下來的。”
蔡伯:“可是我那天看見了雷神!”他喘息著,“昨天城裏又發生了天誅,然後……然後我就……就又看見了雷神化身!”
青子怔了怔,微微皺起了眉:“什麼是雷神化身?”
蔡伯:“那是雷神下凡降禍!”
青子深呼了一口氣:“城裏又發生了天誅?”
蔡伯點頭:“就是我送菜的喬家,喬大老爺死了!”
青子沉默,半晌,他起身:“老多,你好好休息……這事邪門的很,還是快點忘記吧!”
“那可不行。”
青子回頭,看見站在門口的薛丁。
“差爺,我們上個月才交過新茶稅……”蔡小多低頭囁嚅著。
“什麼新茶稅?”薛丁皺眉,心知是稅官亂添名目,可是自己卻又管不了,隻得拿出自己的腰牌……這吃公門飯的,向來隻管得著自己,至於別人的事,是沒有權利過問的,所以他也隻能作罷,“我是杭州府衙的總捕頭,我叫薛丁……蔡伯,他住在這裏?”
“蔡伯犯了什麼事?”青子看蔡小多快哭了出來,所以應了聲。
薛丁:“蔡伯沒有犯事,我隻是找他了解一點事情。”
蔡小多:“我爹他……病了,就是在城裏嚇的……”
薛丁暗自歎氣:“有沒有請郎中來看看?”
蔡小多搖頭,薛丁還要再問,卻聽見青子冷冷地道:“錢都交了稅,哪有郎中肯來?”
“……”薛丁沉默,許久,“讓我跟他談談,也許……”
青子歪著頭,露出一臉的邪意:“那我要收稅。”
薛丁一怔:“收稅?”
青子抱起雙肘:“沒錯!不種茶的也要交新茶稅,我為什麼不能收你的稅?”
薛丁不怒反笑:“那你這是什麼名目?”
青子笑道:“貪官汙吏害民如此稅。”
好一塊大石!
在災星麵前的這一塊大石,表麵光滑如鏡,高約四尺,他剛剛估量過它的大小,基本上和山下茶田裏的大石頭的截麵相仿。
他俯下身,撫摸著石上的紋路……這一路上山,在山腰的小路兩旁都是祭品,帶路的村民曾告訴他這些都是人們向雷神祈禱時留下的。
……“八年前,七月十五子夜,正是鬼門關開門的日子,雷神怕惡鬼傷人,所以揮斧斷石,以保人間太平,也趁機向人間召告:壞事不要做得太多,舉頭三尺還是有神明的。”
……可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嗎?
災星一向不信鬼神之說,因為他從沒有見過鬼。
更何況,他已經在大石的邊緣上發現了一處痕跡。
這痕跡淺淺地凹進石中,表麵也是很光滑的,但顯然並不是完整的。
這是什麼造成的呢?
災星站起身,望著遠而連綿的山,山風清冷,寒意漸重。
……這裏就是”天誅“的來源,八年前這石頭斷裂之時,蔡伯曾在這附近見過一個人,他認為那人就是傳說中的“雷神“,並在聽過我的名字後誤認我就是那個“雷神“……
這是不是因為蔡伯其實並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容貌?
並且,那個人和他自己的身材很相像!
可是那個痕跡又是什麼?
大石截麵光滑,沒有劃痕……看來的確是非人力可為的,可是那個痕跡又算什麼?
他閉上眼睛,翻身躺在大石上。
……這座山叫“怒山“,得名於“雷神之怒“,八年前,這裏發生了“神跡“,這塊“送子石“被劈斷,那時蔡伯有可能目擊了整個事件的全過程……據茶水鋪的夥計說,“天誅“是一種風俗,一種以“放風箏“為信號的殺人風俗!
許願的人要付出代價,但是代價顯然是不同的……通常來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報應“……可是,“報應“這種事是可以求的嗎?如果是可以“求“的,那麼這究竟是天殺人,還是人殺人?
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白斬要找一個死人。
一個在八年前與穿雲手韓諒同歸於盡的人。
一個十字星的殺手。
一個在烏鴉之前的第一殺手。
他的代號就是”風箏“。
白斬昨日在府衙的停屍房外出現,他對可見”天誅“一事也有懷疑,並且也懷疑這與“風箏“有關,所以才會潛入停屍房查看……據江湖傳聞,當年的“風箏“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不僅掌劍雙絕,而且精通各家所長且內力深厚,所以至今仍有人認為他八年前的死是一個假象,而他還在某一個地方活著。
所以,白斬找他。
所以,災星懷疑他。
……如果關於“風箏“的種種傳聞屬實的話,那麼他要不留痕跡地殺一個人就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喬三的屍身上卻有一道細如發絲的勒痕。
…… ……
災星伸手摸向自己腰間的紅漆小葫蘆。
……不會吧?沒有了?
他坐起身,鬱悶地搖了搖那刻了九十九朵桃花的小葫蘆,又拔下塞子,往嘴裏倒了倒,在最後一滴酒落在舌間之後,頹然一歎又倒了下去,無聊地撫摸著那精致的酒葫蘆。
這是一個教過他武功卻又不是他師父的人送給他的,災星並不知道他的名字,長久以來,一直稱呼他為“先生“。
“天工巧手啊……”他喃喃地,這句話是第五拙手在看見這葫蘆時說的……災星微微蹙起了眉尖。
他仔細地凝視著這個伴他多年的小葫蘆,忽然發現他的塞子上其實也是有花紋的。
那也是一朵花。
卻不是桃花。
而是一朵六角形的雪花。
這雪花的六角沿著塞子的形狀垂下,花瓣卻各隻有一半。
另一半的花瓣並不是沒有,而是作為一圈花紋出現在葫蘆嘴兒上。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那個塞子,這六片隻有一半的雪花花瓣就隻是普通的花紋。
……那痕跡……如果那痕跡隻是全部痕跡的一半呢?
災星一躍而起,提氣疾行。
李大戶田裏的那塊大石上或許……
田壟上有很多小孩子在放風箏。
風箏飛得很高。
遙遙望去,藍天彩箏,煞是好看。
災星卻沒有心情去看風箏。
他正在檢查那塊大石。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見有人在身後不遠處大聲說:“就是他!就是他!”
然後就有人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說:“我是杭州府衙的總捕薛丁,你跟我走一趟。”
……是在跟我說話嗎?
災星皺眉,轉過身問:“我嗎?”
薛丁點頭:“就是你。”
災星奇道:“為什麼?我可是良民。”
薛丁冷笑,伸手拉他:“誰腦門上都沒寫著壞蛋!走!”
災星格開他的手,笑問:“你這算是拘捕?”
薛丁也不答話,倏然出手!
速度很快!
就在薛丁看見自己的拳頭已經打在了對方臉上之時,他竟然消失了。
……災星當然沒有消失,他隻是躍上了大石。
薛丁的心一涼……他知道自己不行!
因為災星的速度太快,快得令他不能想象!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必須追捕他!
因為,他是個捕頭。
他代表著國家的法律!
他曾親手抓住很多武功高於他的人。
他相信,隻要他盡力他就行!
所以,他追。
隻起步,卻並沒有真的追出去。
因為就在他要追災星的時候,蔡伯忽然慘叫!
他叫的是……“雷神!他就是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