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箏 第十章 怒山村
菜的確是不錯的。
不過不是葉子做的,而是玉兒做的。
在陸王幫玉兒收拾了碗筷之後,他忽然咂了咂嘴:“真是值得懷念的味道啊!”
小藿微笑:“你已經多少年沒有吃過家裏的飯菜?”
呂書賢揚眉:“我從來沒有吃過家裏的飯菜。”
薛丁:“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闖蕩江湖?”
呂書賢:“我從我記事時就在江湖。”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玉兒,“她的臉……”
薛丁:“那是一種不知名的毒瘡,當年隻有半個手掌那麼大,可是一直沒有人為她醫治,所以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小藿:“她曾是六月姑娘的婢女,如果臉上是有毒瘡的,教坊的嬤嬤怎麼會……”
“那是因為六月姑娘可憐我,“玉兒慢慢地走進來,“所以要求嬤嬤網開一麵的。”
呂書賢起身,走到玉兒的麵前,仔細地端詳著:“你的臉……”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陸王打斷:“書賢!”
呂書賢一怔,眼睛瞪得圓圓的:“你幹嘛?”
陸王皺緊眉頭……他知道呂書賢是刻薄的,也了解他的尖酸和刁蠻,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問玉兒一個這麼殘忍的問題。
他甚至已經握起了拳頭,甚至已經在克製自己不要出手。
但他知道,如果呂書賢再問玉兒同一個問題的話,他一定會出手。
“……玉兒,你的臉……”呂書賢問著,話音還沒有落下陸王的拳頭便已經到了麵門,“應該已經好了很多吧?”呂書賢低身,拳風貼著他的發際呼地一聲掠過。
熱辣辣。
熱辣辣的疼。
呂書賢順著陸王的拳風輕輕地打了個旋:“死心眼!你吃錯藥啊!”
陸王收住拳:“你怎麼能問這種問題!”
呂書賢奇道:“我問什麼了?”
小藿:“你到底想問玉兒姑娘什麼問題?”
呂書賢斜眼瞥著陸王和他的拳頭:“我看到她臉上的毒瘡已經有些地方開始結痂……這意味著已經有了好轉……我不能問問?”
薛丁走近:“玉兒,是有了好轉嗎?”
玉兒點了點頭:“孟公子說隻要我每天為莊子裏送去一些花,他就會為我醫治臉上的瘡毒。”
薛丁:“孟公子……落鳳山莊的孟臨軒?”
玉兒淡淡地道:“除了他,杭州城裏還有誰肯醫我?”
呂書賢卻瞪著陸王:“人家出手是為了救人,你出手卻是為了打朋友!”
陸王赧然,他本是個老實人,如今卻錯打朋友,所以他隻是看著呂書賢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他就算說,又能說什麼?
他沒有話說,但是呂書賢卻有:“你冤枉了我,還打了我……看起來好象是沒有打到的,可是我的武功不如你是全天下的江湖人都知道的,你打傷我就應該照顧我的你說是不是?”他走到陸王麵前,“你要照顧我的,知道了嗎?”
薛丁看著不自覺就已經點了頭的陸王不禁一笑……他實在不明白一個像呂書賢這樣的人還需要什麼樣的照顧……事實上,他隻要不傷害別人就已經很值得別人慶幸了。
小藿顯然不願再繼續這樣的話題,她也是一個女子,她知道完好的容顏對一個女孩子是一種怎麼樣的重要,也知道玉兒在經曆了這麼多的痛苦和磨難後很有可能已經不再在意自己臉上的瘡毒和跛足……但是她卻是在意的,因為她喜歡玉兒。
是一種不知道為什麼的喜歡。
不知道為什麼的憐愛。
所以她開口:“在六月姑娘失蹤前發生過什麼事,你還記得嗎?”
玉兒低頭想了想:“……有位常常來的公子忽然不再來,六月姑娘那時為此煩惱了很久。”
薛丁:“教坊女子迎來送往,忽然有人來了或不來也應該不是什麼新鮮事。”
玉兒:“但這位客人卻不同。”
小藿:“有何不同?”
玉兒:“六月姑娘曾說過,在她還不是花魁娘子,還隻是個被人輕賤受盡欺淩的孤女的時候,隻有他在她的身邊……到後來,六月姑娘成為花魁娘子也是拜他照顧的。”
薛丁:“那又如何?”
玉兒:“六月姑娘守身如玉,隻有這一位入幕之賓。”
小藿:“那麼你可曾見過這個客人。”
玉兒點頭:“見過的。”
小藿:“還記得他的模樣嗎?”
玉兒:“隻記得他的下頜上有一顆痣。”
薛丁微微皺眉:“下頜上有痣?”
玉兒點頭。
小藿:“那麼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玉兒搖頭:“我隻知道他姓喬。”
小藿看著薛丁,然後來回走了幾步:“他從什麼時候就開始不去找六月姑娘了?”
玉兒:“有幾個月吧!”
呂書賢忽然湊到玉兒麵前:“那你見過這個嗎?”他的手裏有一塊玉玨。
四海定方玨。
薛丁一驚,連忙看向小藿,而小藿卻隻是苦笑無聲。
“他惦記上的東西通常都不會留在原來主人的身上。”小藿道,“他若要出手是沒有人能夠防備的。”
呂書賢翻著白眼:“多謝你的誇獎。”
玉兒從呂書賢手中接過玉玨,仔細地端詳著:“我見過。”
“哦?”呂書賢的臉湊得更近,“在哪裏見過?”
玉兒不自然地後退一步:“在六月姑娘的妝匣裏。”
小藿推開呂書賢:“你臉湊那麼近幹嘛?玉兒,那麼六月姑娘有沒有說起過這玉玨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玉兒沉默,然後忽然問:“你們,是想問什麼呢?”
薛丁:“我們隻是想知道這玉玨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玉兒:“是喬公子送給六月姑娘的。”
呂書賢看著小藿:“果然是他!”
小藿:“你又知道了什麼?”
呂書賢斜眼看她:“你又想問什麼?”
小藿:“是不是關於天誅?”
呂書賢:“是不是在六月姑娘失蹤之後,這四海定方玨是否還在教坊?”
小藿笑。
微笑。
呂書賢也笑。
大笑。
笑得莫名其妙。
笑得薛丁和陸王好象知道了什麼,卻又好象什麼都還不知道。
小藿:“在六月姑娘失蹤之後,這玉玨是不是還在教坊?”
玉兒點頭:“在的。”
薛丁:“在大火之後呢?”
玉兒:“我就不知道了。”
陸王:“六月姑娘是在什麼地方失蹤的?”
玉兒:“在臥房,頭天晚上還在,但是天亮就不見了。”
呂書賢卻忽然問:“她會武功嗎?”
玉兒一怔:“不會。”
小藿:“你懷疑六月姑娘並沒有失蹤,隻不過是走了?”
呂書賢:“這樣的故事並不新鮮。”
陸王:“但是她卻不會武功。”
呂書賢:“她可以裝做不會武功。”
薛丁:“如果是這樣,那麼教坊的大火……”
小藿:“你曾說過火起得蹊蹺。”
玉兒看著他們:“你們……在說什麼?”
小藿:“你的腿是那時斷的?”
玉兒:“是。”
小藿:“聽說你在起火時被牛筋綁在床腳上?”
玉兒:“是。”
小藿:“那個把你綁在床腳上的人是誰?”
玉兒搖頭:“我不知道,他蒙著臉。”
呂書賢:“他是個不想讓玉兒死的人。”
陸王:“很有可能還是玉兒認識的人。”
薛丁:“可是這和天誅會有什麼關係?”
小藿搖頭:“咱們現在去怒山村,找雷神。”
……很久都沒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了,仿佛距離真相已經無比接近,可是卻不知道它到底在哪裏……
“天誅“,天要殺的人,有沒有殺不死的?
她幾乎已經知道那位常常去看六月姑娘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喬大,可是這和“天誅“又有什麼關係?
喬大和六月都已經失蹤了七年,一場大火把所有有關的線索都燒了個精光,玉兒那時年紀還小,已記得那麼許多,至於怒山村……她也實在沒有把握一定會在那裏見到薛丁說的“雷神“。
但偏偏還是要去的。
因為哪怕是再渺茫的希望都是不能放棄的。
怒山村遙遙在望,炊煙嫋嫋騰騰,有著說不出的世俗的味道,有著說不出的生活的感覺,有著說不出的家的溫暖。
“薛捕頭!薛捕頭!喬家又出事了!”
她側首,一名衙役正向著薛丁奔來。
葉子已經走進了青子的小屋。
她雖然是個江湖女子,雖然倔強,卻也知道,男人在說話時大多不喜歡女人在身旁。
她知道她的夥伴,他不是那種說話喜歡背人的人,可是她也知道,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隻要是人,就會有人性的弱點和規律。
所以,她不打算去聽青子和災星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