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其實已經猜到了一點點。
……“天誅“。
這兩個人一定為了“天誅“而來。
“你已經跟了我一路,一定有話要問我。”青子端起杯,淡淡地喝了一口茶。
清茶。
災星微笑,也執杯,飲下的卻是酒:“有些事我就算不問,你也會說,我又何必要問?”
青子:“隻怕天狼兄不是這麼想的。”
天狼:“我想先聽聽你怎麼說。”
青子:“關於天誅我無話可說。”
“那麼,“災星放下酒杯,直視青子的眼睛,“就說說雷神吧!”
青子笑:“八年來不知有多少人想知道雷神的故事,而你,即使不問,想必也已經知道了。”
“在見到你以前我還不明白,“災星道,“可是見到了你,我就知道,那塊石頭是你一掌打斷的。”
青子:“那麼肯定?”
“掌痕。”災星忽然吐出了這兩個字。
青子隻一怔,便大笑:“你果然是一條狐狸。”
災星訕訕:“隻要不是老狐狸就好。”
青子起身,在桌前走了兩步:“天誅的確與我有關,但城裏的案子不是我所為。”
災星沉默,然後道:“你若殺人,不必否認……你可知道是什麼人在冒名作案?”
青子搖頭:“我也想知道。”
“可是你去了小斜街,還拿了喬二的銀子。”天狼忽然開口,“白斬也許就是那時碾上了你的腳跟。”
青子:“這個我知道……我就是要他來。”
天狼:“你在江湖上已死了八年,白斬那時還隻是個少年,你們有什麼仇恨?”
青子:“江湖人從不問仇恨生於何處。”
災星起身抱拳:“打擾。”
天狼卻道:“你明知他沒有走,你又為什麼要走?”
災星笑:“喬二既然不是死於天誅,我又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裏?”
天狼看著他,在確定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之後轉身。
一滴汗慢慢地落下。
落在土地上很快便滲了下去。
是白斬的汗。
他看著自己的手臂,看著自己手臂上那道淺淺的紅色痕跡。
牙,已錯地格格作響。
……災星!你居然……
他不知道災星剛剛究竟是用什麼東西傷了他,但他知道自己和災星若有一戰已是必不能贏……不能贏的意思雖然也並不是一定輸,但這感覺不好。
他一直很努力地在練功,一直很努力地去做那些他一定要做的事……可是他卻總是功虧一簣,他要殺王怒殺,可是他的內力卻不如他,所以,他要練一門王怒殺不懂的武功,於是他練劍……秘密地練劍,沒有一個人知道他除了鷹爪功之外還懂得劍法;他要殺風箏,他甚至在剛剛差一點就能殺了他,結果卻有個災星。
這兩件事是他一生之中必做的兩件事,他甚至可以為它犧牲他的一切,可是他卻還是不能成功,還是要等下去,他已等了十多年,他已不願再等。
他的懷中還有從喬二那裏拿來的七心殺,這本是拿來對付風箏的,但是現在他卻忽然覺得災星才是他最大的障礙。
他殺風箏的障礙。
寒毛倏然戰栗。
一陣寒意電一般襲過了全身。
白斬知道,是他。
災星。
一定是他。
他來了!
白斬慢慢地回身,因為他知道災星這樣的人是不屑於在人後出手的:“你知道我要找他?”
災星點頭。
天狼卻並不在他身邊。
……他,去了什麼地方?
白斬:“你不想我殺他?”
災星搖頭:“不是的。”
白斬:“那你為什麼在這裏?”
災星:“我是看到你,才決定來這裏看看的。”
白斬:“你來看什麼?”
災星:“看你敗在他的手下。”
白斬冷笑:“那你剛剛為什麼還要阻止我?”
災星:“因為我發現,青子隻要出手,你就會死。”
白斬:“何以見得?”
災星歎了口氣:“我不是他的對手,你若能贏我,才有資格與他一戰……你要不要試一試?”
白斬遲疑:“你……不想我死?”
災星點頭:“相識一場,我不想看著你就這樣毀在一個已死了八年的人手上。”
白斬:“……所以……你要天狼阻止我?”
災星:“我隻是要他替我招待一個老朋友。”
白斬再次冷笑:“我沒有朋友,而你,是我的宿敵。”
災星:“隻因為,我是落鳳山莊的第一獵人?”
白斬:“你倒不謙虛。”
災星:“既然每個人都這麼認為,我何必謙虛?”
白斬:“你還是要阻止我?”
災星微笑:“我一向是個大掃把,掃別人的興就是助我自己的興。”
白斬目光一凜,沒有再說話,殺機卻起。
他的手指已微微曲起。
災星在笑,他同時也在等。
等白斬出手。
白斬並沒有讓他等太久,他已經出手!
比剛才更快,比剛才更準,比剛才更狠!
他的手抓的是災星的咽喉。
他下的是殺手。
他知道自己不一定是災星的對手,但他還是要搏一搏!
不求殺他,隻求傷他!
白斬的手始終沒有扣住災星的咽喉。
因為,在他不斷逼近的同時,災星卻如一片被風吹起的羽毛般輕輕地向後飄飛。
白斬的表情已漸漸僵硬,這是不是因為他已知道了他根本傷不了他;災星卻沒有表情,而沒有表情通常是最可怕的表情,這是不是因為他已知道了白斬的決絕?
他忽然站住。
他不再動。
他身後還有退路,他卻不再退。
他不再退,是不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躲不開?
月嫵苑裏,呂書賢有天狼出手相救,那麼他呢?
天狼此時已不在他的身邊。
那麼,誰將救他?
……誰救得了他?
白斬的手指已經觸到了他的咽喉。
他為什麼停下?他為什麼不還手?
他究竟想幹什麼?
白斬的手硬生生地在災星的咽喉前停住了。
他甚至還為此而咳血。
他不僅沒有殺他,也沒有傷他。
可是他的眼神卻異常地冰冷而凶狠。
“你說什麼?”
他問,問得僵硬。
“你如果用劍,就有三分勝算。”
災星重複著他剛剛說過的話。
“為什麼?”
災星看著他,說的卻是廢話:“因為劍比手要長。”
災星:“你想打敗我,就隻能用劍……更何況,你的劍不比你的爪慢。”
白斬:“你怎麼知道我用劍!”
災星:“我還知道,你用的是信陽宮家的破風劍法。”
白斬冷笑,卻並沒有否認。
他笑,是因為他無話可說,他不否認,是因為災星說得一點都沒錯。
他隻是不明白災星究竟怎麼知道他曾練劍,而且練的是信陽宮家的劍法。
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劍一般斜斜地向他刺了過來,白斬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顫……他知道那是誰的目光。
夕陽刺眼。
白斬不禁眯了眯眼睛。
在他完全睜開眼睛,適應了刺目的夕陽之後,他便看到了她。
一個女人。
一個看起來就像冬天的月,冬天的月下的雪,冬天的月下的雪覆蓋著的梅花一般的女人。
她就站在災星的身後,她的目光冷得讓他幾乎要流出眼淚來。
但他卻是不能流淚的。
所以,他隻能在心猛然一抽之後,在心底痛得流下了一滴眼淚。
她也在這裏!她也在這裏!!她也在這裏!!!
白斬的心在大吼著,可是表情卻平靜。
他平靜地放下手,平靜地看著她。
可是,他的肩膀卻在顫抖。
他和她已相識了多年,她已在他心底住了多年。
但在她的眼裏,他卻隻是一粒塵埃……也許,什麼都不是。
他真的能夠平靜下來?
不!
他不能!
他隻是努力保持著這一種平靜,努力地維護著自己的尊嚴
注視著她。
他不可能不注意的是她的手。
她的手裏握的已不是那柄彎彎的,短短的,如一輪鉤月一般的精致的劍,而是一個籃子。
一個裝滿了舊衣服的籃子。
她的手本與這種東西無緣,而她的人也與這塵世無緣。
可是,白斬卻親眼看到她,看到她像村婦一般提著一個裝滿髒衣服的籃子,在山野間匆匆來去。
她的手本不是去洗衣服的手。
她的手裏應該握著她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