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卿閥是大族,幾百年的鄴唐門閥,規矩大。家族福祚這種東西,永遠不可能靠著祖先恩蔭延綿下去,不單單家裏的男丁要為家裏掙前程,生在門閥,家裏的女孩子生下來就注定是要為了家族利益牽橋搭線,成為斡旋其中的旗子。

男孩女孩的道理都是一樣的,出色的男輩在朝堂代表家族,在風雲詭譎的朝堂之上光明正大搞鬥爭;而出色的女輩,則嫁入高門侯府世家門閥乃至皇室,為家族間的聯盟鬥爭牽橋搭線,或者奮鬥在深宮之中侍奉君上,睡在平金宮龍床枕側之上插手朝局。

兩百多年來,卿家在鄴唐這一朝,出了孝瑛、榮懿、文穆三位皇後,位至妃位貴妃位份的有十六位,嫁入皇室宗親的有二十八位,嫁入其他門閥更是不計其數。

不過其實幾大世家都是差不多的,世道有起有落,誰都有風光和低穀的時候,不過是時候不同罷了。好歹一直算是太平日子,長老院裏的席位一直沒怎麼變過,總歸是把握在幾大門閥手裏,無非就是持有比例的此起彼伏。

現實已經這麼殘酷,政治傾軋中幾大門閥屹立百年不倒,自然也是有所不同。現在卿長安所處的卿府,住的是她老爹卿聞桐一房,可卿聞桐他老爹也是小老婆成群的,自然兄弟也是一大幫的。按照祖訓,隻有卿家當家的才允許住在老宅,於是乎,在卿聞桐正是掌舵卿家時,卿聞桐的幾兄弟就照例分家了,回屬地的回屬地數著田產過日子,自有官職爵位的也就出府自立門戶。

至於分家後如何,除了與本家互相幫扶,當然也要看個人本事。

而鄴唐開國皇帝景鎮之,原先起事於西北丹羯人的地盤,丹羯人自稱上古昆侖一朝的後人,刀與火的仆人,最是悍勇。景鎮之的身上流著漢人血,走的卻是馬背上的作風。丹羯人開放,重女兒,鄴唐開國以來,倒是漸漸擯棄了前朝天晉遺風,女子不纏足,興詩文,也沒有女兒家不能出門的風俗。

幾乎是理所當然的,沒過多久卿侯爺就通知她準備繼續跟著先生讀書。她自然也了解為什麼重男輕女的舊社會卻依舊給了她學習的機會,人活兩世,不想還是要淪落成家族的工具。

寒門雖有寒門的苦,可高門大戶也是有苦沒處說。

滄虞城地處南方,地勢雖高,走的卻是水鄉路線。冬天的雪融了,緊跟著就是寒意料峭的春風夾著楊柳細雨款款而至,看起來美好,確實在是凍人。

今天早上又是個小雨天,陰沉沉的大清早,細長透亮的雨滴沿著瓦片邊兒落下來,敲打著掛在廊下的風鈴。卿長安窩在被褥裏迷迷瞪瞪的聽著外麵的雨聲,感覺到屋子裏的窗戶被人嘩啦一聲推開,寒意猛地灌了進來,清涼的天光也順勢溜到了她的眼皮子上,刺得她一把把被子扯過了頭頂。

“六小姐,該起了。”

“六小姐,是時候起身了。”

“六小姐,莫耽擱了時間,可不能叫先生等啊。”

“六小姐……”

可惜卿長安何許人也,該清醒的時候,你就是趁她睡著靠近她一下她都能立馬竄起來把刀擱你脖子上,不用清醒的時候,你就是在她旁邊開著喇叭跳廣場舞她也照樣睡得口水直流。

杜鵑早上負責叫她起床,可是這孩子膽子小,壓根不敢叫。對此,那個叫做芳姑姑的教養姑子對此頗有些不滿意。她奉大夫人的命來看著六小姐,在她看來這簡直就是要她流放。從前呆在大夫人身邊時,連大小姐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端大小姐是宮裏的貴主子,舉手投足都是她和大夫人□□出來的侯府千金的做派。而一個爹生的六小姐,不說話時倒也確實有股高門深府裏榮華富貴養出來的氣定神閑,但隻稍稍一動,便是菜市口二流子上身。

先前沒出府的時候吧,最多也就是性子桀驁不好相與,規矩還是有的,如今倒好,不僅翹的沒邊兒,連祖宗家法都丟得一幹二淨,果然是出去學了些不幹不淨的東西。

她過來梧桐苑也有半個月時間了,天天早上都是這麼個情況。先前六小姐老說自己還沒好全,身子容易乏,早上尤其虛弱。芳姑姑來了以後,在院子裏按兵不動了一陣子,看著六小姐吃的歡快蹦的歡騰,怎麼也不像身子容易乏的樣子,除了早上起不來床。

要是早上真的是虛弱才起不來床也就罷了,芳姑姑早上試圖通過扯被子來叫醒卿長安,結果卻是這位十來歲的小姐手勁大的連她這個幹了幾十年活計的嬤嬤都比不過。頭幾天的時候,這位小姐甚至頭還埋在被子裏,一手扯著被子,另一隻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打,起床氣重的很。還有呢,上次叫了兩個丫鬟來六小姐床邊叫起,這位主起是起來了,可頭一件事就是叫人把倆丫鬟拉出去一頓板子,然後就沒誰敢上來觸這個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