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誤與悟(1 / 2)

與師傅在一起相處時,杜衡的小心眼時時想著與師傅鬥智鬥勇,頗覺痛快。而這幾日與諸人相處,杜衡最快活的事便是整日渾渾噩噩,說說笑笑,心眼都睡覺去了。師傅若是看見了杜衡這幾天的樣子,大概會生出老懷安慰之感。孩子心眼太多,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

南宮玦與平清盛也時而來湊熱鬧。無病似是極喜歡南宮玦,整天跟前跟後。或許因修習的是忍術,平日平清盛即使站在身邊,有常常讓人有極容易忽視之感。而今站在諸人身邊,也悄無聲息一般。杜衡時常在想起他時回頭看他,便正好撞見他含笑看過來的眼神,帶了點恍惚,於是杜衡笑得更是開心。

晚上回房時,看著手心掐出的一道道深紅的指甲痕,杜衡呆了呆,隨即笑出來。平清盛的異樣,她並非無知無覺,隻是不願說破,怕一說破,就成了真。可是心裏,卻是清楚的。杜衡深吸一口氣,帶著笑意入睡。

高流雲的婚禮宴請的人極多,因第二日才是正日子,今日來的人格外的多。三教九流,江湖中有名有份的門派都來了。居然還有一名新科的榜眼,如今在翰林院供職。杜衡見這榜眼年紀頗輕,與高流雲南宮玦都是相熟的,見了穆東籬更是極是崇敬的模樣。最讓杜衡驚訝的是,居然還有一名和尚。那和尚三十餘歲的模樣,樣貌清瞿,極是俊秀脫俗,始終垂著眼不看他人。高流雲笑著親自引那和尚去了偏院,因南宮熟悉江湖典故,便囑南宮代為待客。穆東籬並未出現,杜衡猜測或是與其身份有關。杜家在朝在野都頗有聲名,杜家又自詡清流,自不願與草莽出身的高流雲有牽係。穆東籬是決意要與杜家斷了關係的,自然不願讓人知曉自己行蹤,多生事端。

杜衡坐在偏廳中,歪著腦袋看向花廳。平清盛坐在杜衡身邊,看著杜衡時而疑惑,時而驚奇的表情,不由笑出來。他細細地為她解說道:那榜眼姓林名天問,和尚法號四行,都是當時我們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還有雲起,大約家族事務繁忙,來不了了。李讓當日也受了重傷,如今身體一直不好,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趕來。我們九人已有數年未好好聚一下了。

杜衡聽得眼睛發亮。這些人有文有武、有僧有俗,莫不是為國為民殞身不惜的英雄。如今各歸其家,有悲有喜,卻仍不失君子本色。無論是穆東籬的鐵骨柔情,歸隱田間;南宮玦的行事不羈卻重情重義;高流雲的桀驁淩厲卻豪情更盛;容西涯千金散盡還複來的溫潤如玉,都教人心折。而身邊還有一個平清盛,待人看似冷淡疏離卻謙謙有度。

當日抗敵時雲起的一往無前,寫意風流,讓多少深閨夢裏人又羨又妒?李讓的殞身不顧,笑對鐵馬金戈,讓多少少年人心生敬仰,熱血沸騰?而林天問本是一學子,卻因不忍看百姓血流成河,山河破碎,奮起出聲討伐敵寇,數度遇險,九死還生。原是少林寺戒律堂一名戒律僧的四行,為了解救邊關百姓,竟背棄佛祖之誓,以殺生成就佛陀救眾生之願,這當中又該經曆了怎樣的自我救贖?

經曆了生生死死,如今聽說的了高流雲的婚事,自然都要來的。來一起為當初的浴血奮戰作一個值得歡喜的結,才能真正放下那些血雨過往。連四行眼中都帶了欣慰的笑。

杜衡隻覺心馳神往。

平清盛靜靜看著杜衡黑亮的雙眼,神情溫和而寧靜。杜衡見了卻隻覺心痛。他從前是什麼人,杜衡並沒有問過,也不覺得應該問,隻是看得出來他背負了沉重的東西。因為修習的功法所致,眾人中他總是容易被忽略的那個。他也許是習慣了,也許是無所求,所以總是以沉默微笑麵對。隻是他的身份似乎太過敏感,所以他欲進不能,欲退無路,沉重得更加無聲。他的朋友們因他的家族的幹涉而受到傷害,對他又是失望,又是無奈,而他甚至還無力對抗自己的家族。他不是中原人,不是金國不是西夏,而是遠在大洋中的東瀛,他是異族人。他們連想幫他,也隔了重重山水,滔滔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