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之旅01(1 / 3)

一、瀟灑東進

“嗚——”汽笛長鳴。南京開往上海的一列火車,早晨八點準時發出。

這是1959年5月上旬的一天。新疆邊城毛紡織廠特派員楊獻忠同誌專程在南京招收的三百名男女“支邊”青年,滿懷人生憧憬,跟隨這趟列車向東方行進。這三百名“支青”成立一個總隊,下分四個小隊。他們在總領隊、特派員楊獻忠的率領下,前往上海接受一場特殊的、快速的毛紡織工業技術培訓。學成後將要開赴新疆邊城毛紡織廠,參加建廠任務。

楊獻忠同誌五十來歲,原是轉戰南北的一名老軍人。新疆和平解放後,他隨軍屯墾,近來才轉業到待建的新疆“邊城毛紡織廠”。這次他受命專程到南京,在全市近千名支邊青年中,挑選出三百人去上海接受技術培訓。我,就在其中。

我姓陳名柯,今年二十六歲,是一名已婚青年。離異後,為了尋找新的出路才報名支邊,並有幸被挑選去上海參加培訓。我是這批支青中年齡較大的,在這次行程中總領隊楊獻忠同誌提名,讓我擔任第二小隊隊長。

我們小隊有七十多人。雖然火車上有三節包廂,但是大夥兒在團隊觀念的支配下,全都擠在一節車廂裏,也是為了圖個熱鬧罷了。二小隊有個叫徐放的男青年,今年二十二歲。他高中隻讀了一學期就因病輟學,病愈後也沒有複課,在家賦閑兩年,所以才報名支邊。他是我們小隊男青年中最活躍的一個。我們二小隊中,有三分之一是他以前就認識的老熟人了;還有三分之一是報到時在南京鼓樓飯店認識的,屬於新交;餘下三分之一,他保證到上海時,全都會認識,目前正在緊張的交際之中。

徐放興致勃勃地對我說:“全小隊四十一名女生中,出類拔萃的隻有七八個。”他搖著頭似乎很惋惜地歎道:“老天太吝嗇了,懶施麗質,不憫人寰啊!”通過他的介紹,我“對號入座”,記牢了誰是黃麗、誰是孔荻、誰又是費小曼、秦玉琴。還真多虧了徐放,在短短的時間裏,他讓我認識了這麼多的男女青年,不僅能一個個叫得出名字,還能略知他們的家庭概況。能讓我做個勉強稱職的小隊長,徐放功不可沒。

看得出來,徐放對本小隊女孩子中的黃麗和孔荻最感興趣。他誇讚她倆聰敏伶俐、能說會道,是全小隊的兩名“尖子”、兩朵名花!經過徐放的介紹,我還知道那個名叫秦玉琴的姑娘,是副領隊郝剛的未婚妻。他們本打算在南京舉行婚禮,然後再一起入疆的。後來聽說要去上海參加技術培訓,一高興才推遲了婚期。

徐放很有趣,他熱情活潑,長於言談,善於交際,更愛才貌雙全的女孩子。閑談中,我知道他在家庭中,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上有一哥一姐,父母是工人,他是家中最寶貴的一個。他一心要報名支邊,父母也拗不過他,隻好同意。徐放打算在這次上海之行中,先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女朋友,到了新疆後,也好正兒八經地安一個家,讓南京的父母免去擔心。用他的話說,在這次支邊征途中,力爭成家、立業兩不誤。他一上火車,就與黃麗、孔荻她們打得火熱,從家中帶來的休閑食品,以及總隊發的午餐糕點,還沒等火車過鎮江,就被一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們吃了個精光!

黃麗,是個剛滿二十周歲的妙齡女孩子,鴨蛋形的粉臉,非常恰當地配上微高的鼻梁,彎月似的眉毛,小小的嘴唇,皮膚生的又白又細膩,一米六三的身材,真像小說書上形容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加上她性情又文靜、典雅,活脫脫一個古典美人胚子。她可是個高中畢業生,去年沒有考取大學,成了她的終身遺憾!

孔荻就不同了,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一張粉撲撲的臉,身材也在一米六三上下,生得豐盈、嬌娜、活潑可愛。她與黃麗同齡,初中畢業後沒有升學,在家賦閑三年,靠父母的高工資養活,倒也心安理得。她這次報名支邊,純粹是心血來潮,用她自己毫不避諱的話說,叫“趕時髦”。她最喜歡與黃麗、費小曼等幾個拔尖子的姐妹們為伴,凡是她看不上眼的,她理也不理。她表情高傲,給了不少男孩子白眼,唯獨對徐放另眼相看,兩個人談的特別投機。

清晨上了火車,由徐放自動帶領著姑娘、小夥子們高聲歌唱,唱完一曲,再唱一曲,直到火車過了龍潭、出了南京地界,一個個才安靜下來。然而,徐放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這回正擠在姑娘堆裏,嘀嘀咕咕的談個沒完。

另外,有個小夥子叫張揚,人常說人如其名,可是他的為人習性一點兒也不“張揚”,倒像個沒嘴的葫蘆。他經常以旁觀者的身份,察看著周邊喧囂的人群,用自己的心態,製造一層無形的隔膜,把自己與人群隔開!可是他卻特別黏我,一有機會,總是想方設法接近我,什麼原因,我說不上來。我想,也許是我的年齡大一些、又是小隊長的緣故吧!常言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他張揚把我看成是遠離家鄉後可以倚靠的大哥哥和“領導”吧?好在我也是個遠離家庭、遠離親人的遊子,也想找個相互援手的夥伴,雙方也好有個照應。

由於張揚少言寡語,又不太合群,無法了解他太多的身世,僅在言談中偶爾透露一點。他是初中畢業生,因無正式工作,才決定報名支邊;他家庭經濟不寬裕,不能永遠倚靠父母生活,必須找個掙飯吃的“飯碗”才行。被編入“東進”大軍,向上海進發,倒也遂了這個小夥子找上“飯碗”的心願。

火車過了鎮江,喧鬧的車廂裏,才逐漸安靜下來。身為小隊長,我必須時刻了解和掌握整個車廂的情況,以防有什麼意外事件發生!我在車廂的走道上走了個來回,和鬧累了的姑娘、小夥子們一個個點頭、微笑,算是打個招呼。這其間,有不少人已打起盹來,個別的還呼呼入睡,想是昨晚在鼓樓飯店一夜沒有休息的緣故。唯有那個叫孔荻的姑娘,正和徐放坐在一起,兩個人頭挨著頭,嘰嘰咕咕的談得正濃。見我來了,她莞爾一笑,也算是打個招呼。徐放跟著點點頭,並且狡黠的一笑,意思是讓我放他一馬,不要幹擾他倆的興致。我也不動聲色,隻是笑笑,向車廂那一頭走去。緊挨車廂的盡頭,坐著不少鄰隊的青年,那個名叫黃麗的姑娘,卻挨在最後一排的邊角落裏坐著,手裏捧著一本書,在認真地閱讀。說她“認真”,也不盡然,她似乎早已注意我的到來,還沒等我與她對話,她就把手中書的封麵朝我一揚,笑笑說:“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