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之旅07(1 / 3)

七、“表妹”之謎

當晚,我和黃麗從外灘公園返回宿舍時,大門後麵沒有看到徐放的身影,黃麗俏皮地對我說:“人怕狠,鬼怕惡!怎麼樣,那家夥不敢再盯我們的梢了吧?”

“你黃大小姐深通謀略,口齒伶俐,氣勢奪人,誰敢執迷不悟、冥頑不化、自討苦吃呢?不過,也許是今晚我們回來早一些,人家還沒來‘上班’呢?”燈光下,我也低聲俏皮的回答。

黃麗此時,手提攏起的小花傘當著拐杖使用,邊搖檀香扇,顯得一副輕鬆傲慢又神態自若。玩了一整天,她一點也不覺疲憊,步履輕盈地走上露天樓梯,仍在悄聲埋怨:“今兒早回來,是你的底氣不足所致。現在才十點多鍾,要依我的性子,到白渡橋去兜一圈,十二點回來,看他姓徐的又能怎麼樣?”說著,她也發覺我們倆如此密切,在夜靜裏還並肩漫步,一旦讓同誌們看到也不是好事!於是,便快步超前登上一樓平台。

我提著沉甸甸的鞋盒子玩了一天,倒也有些累了。見黃麗快步上了一樓平台,明白她的心情,也希望她快點回到她們的宿舍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閑言雜語。就在這時,果不出我所料,燈光下徐放的身影從三樓下來,幾乎與黃麗同時出現在一樓平台上。看樣子,他是準備“迎接”我們來了。見到盛氣淩人的黃麗,毫無顧忌的與他擦肩而過,也不好多問,倒是見我一身新裝,腳穿新皮鞋,懶懶散散地走上樓梯,大惑不解!我想,幸好我和黃麗早一點趕回來,要不然,又要麻煩這位老弟在大門後麵恭候了。燈光下,見徐放直愣愣地看著我,我反而沉著大方的朝他笑笑說:“今天我趁機去看個親戚,不想在曹家渡車站又見到小黃同誌,所以……”

“所以你就撒個謊,兩個人一起回來了,是嗎?”徐放用一種揶揄的口吻對我說:“我才沒工夫管你們這些窮事呢。文姐給我一張字條,要我交給你,說是你一個姓劉的表妹特來造訪你,沒曾想你偷偷地溜出去逛街了,便留下這字條,約你在下一個星期日去她家一趟。今兒,也許是雙方走岔了,沒能見著你表妹,是嗎?”

我怕徐放又要說到黃麗的事,趕忙快幾步奔上一樓平台,接過字條,也不想當場就看,朝胸前新襯衫的插袋裏一放,便邀徐放朝三樓宿舍走去。料想此時,黃麗已經回到女生宿舍。

徐放見我既不立即看字條,也不言語,心中雖有不悅之意,因找不出適當的由頭,也就不便發問。等我與徐放步入宿舍,才發現包括張揚在內,尚有不少人還沒回來呢,我的心裏也安實了許多。徐放見我仍然沉默不語,忍不住問:“你怎麼也不看看字條上寫些什麼,那個姓劉的女娃,到底是不是你表妹,怎麼就無動於衷?”

其實,我心中也早就納悶,因樓梯上燈光暗淡,一時不易看清這字條是誰寫的、寫些什麼,上海我哪有什麼親戚,更談不上有什麼表妹了。我猛然想到,莫非是方凝玉她聞訊來此,化名留下的字條?要真是這樣,這字條更不便立即看了。為了不露聲色,以防徐放在一旁冷眼窺探出什麼,於是隨手將鞋盒放在床頭邊的地上,暫不忙去處理。拿著臉盆打來一盆自來水,趁著宿舍裏人少,迅速脫下衣襪,一邊用毛巾蘸水洗抹身子,一邊不經意地說:“字條你們不是也看了嗎?是親戚跑不了!”可是我心中卻十分急切,恨不得當即了解個詳細,洗抹完畢,用清水泡上了汗濕的衣褲,準備明日早晨再洗滌,便安閑地躺在床上。張揚他們十來個人才陸續歸來,張揚見我比他們早回來了,高興地說:“我還以為排長冒早一個人偷偷溜出去,定會玩它個天昏地暗,不想你倒提前回來了,難得!你要老實說來,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去玩的?”還沒等我來得及回答,徐放安然地躺在床上,他撩起蚊帳一角說:“胖子!人家大排長交上桃花運了,有美女陪他逛街,還有美女前來拜訪,他這是紅鸞星照命,牛肉粑枕頭……”我被他抓住機會,大放厥詞!

反正我也習慣了徐放的挖苦和譏諷,我是排長,就要有排長的氣度。何況我的歲數也大,是當然的老大哥,對於新結識不久的同事們,要熱情、要包容!況且他徐放並未掌握我的內情,純粹是猜測加嫉妒,何必要口角相爭、論長道短?當然,也暫不用理會張揚的囉唆,燈光下,我隔著蚊帳向張揚無聲的微笑,表示我對他的回答。暗下裏,我捏著字條瞄了一眼,發現不是方凝玉的筆跡,心裏穩定多了。字條上的鋼筆字潦草、稚嫩,雖然寫明了上海的住址,署名果真是“表妹劉小雲”。我猜不出對方到底是誰?

夜深了,就連最後歸來的人,都已進入夢鄉;尤其是張揚的鼾聲,在我們男生宿舍首屈一指,床鋪又緊挨著我,使我一時難以入睡,輾轉反側中腦海不時浮現出黃麗嬌媚的形態。中午在中山公園的紫藤架下,晚上在黃埔江邊、外灘公園,她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記憶裏。尤其是她對古典文學造詣匪淺,我勉強胡謅出的白話體“滿江紅?流螢”一詞,可以說全是在她的逼迫和指點下形成的,她對全詞的理解和畫龍點睛的提示,令我敬佩的五體投地。她對全詞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也看出她的驚訝與興奮!我當時刻警戒自己,要慎重把握,慎重對待,以免忘乎所以而重蹈覆轍。不明底細的“表妹”,也在我的腦海裏翻騰。她是誰?上海我確實沒有任何親戚,既稱是“表妹”,這種親誼也絕不會有誤,我怎麼就沒有絲毫的印象呢?對,明天一定要問清李文,什麼時候睡著了,我一無所知。

清晨起身後,我仍在迷茫中洗漱完畢,連昨晚換下來的衣褲,一並洗了,在宿舍裏晾起來。一切就緒,也不用等候張揚、徐放,事先站在本樓樓梯的平台上,專等李文。不,也在等黃麗。一會兒,像喜鵲似的孔荻,一蹦三跳的從四樓宿舍下來了,後麵緊跟秦玉琴和費小曼等一幫揀毛班的女孩子,維族姑娘們更是談笑風生,還是不見李文和黃麗的影子!孔荻見我又愣又傻似地站在平台上等候,便笑嘻嘻地問:“排長同誌,你是有心在等文姐,還是黃丫頭?”她走近我,有意識的讓秦玉琴、費小曼她們十多人先下了三樓,便又悄聲問:“昨兒一整天,帽頂子不見人影子,到哪兒玩去的?告訴你,我有秘密情報網,任你神通廣大,也難逃脫我孔某人的掌握之中。”正說著,黃麗和李文也下來了,兩個人沿著樓梯邊走邊在密議什麼。李文的寬容令人讚佩,她並未在意前天晚上在廠工會活動室受黃麗的搶白。而黃麗卻似乎早把這茬子事給忘光了。

我故意不理會孔荻的“糾纏”,向走下來的李文說:“謝謝你,昨天為我接待……而李文見我向她道謝,又是那麼語無倫次、詞不達意,隻是抿一抿嘴唇,微笑著也不答話。這是她的脾性,在人多的情況下,從不輕易啟齒微笑。但能抿一抿嘴,就算是她不小的回敬了。黃麗好像了解到什麼,走近我伸出手來說:“把字條拿來給我看看。你不是說過,上海沒有親戚嗎,怎麼跑出個表妹來了,莫不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吧?”我明白她的心意,她是用眼前的事實來掩飾我們昨天的一切。是呀,昨天我和她單獨遊玩的事,若被大夥了解後無端傳說,一旦傳到辦事處領導的耳裏,麻煩事就來了。

“對!一定是我們排長大人的林妹妹。”是徐放和張揚他們從男生宿舍裏湧出來了,因水泥樓梯雖然結實,但是長而窄,容不下眾多人群停留。徐放和我擦肩而過,他朝我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排長喜事來了。”他的一句越劇道白,把樓上樓下的人群,逗得哄然大笑!

這時,我硬著頭皮也顧不了許多,趁李文和孔荻有意識的先向樓下走去,立即掏出字條遞給黃麗,也緊跟著她朝樓下走,一邊低聲解釋:“真的不是什麼表妹,我在上海確實沒有親戚。”黃麗邊走邊看字條,一邊輕聲對我說:“這字條先放在我這兒。上海的道路情況我熟悉,看來,不一定要等到下個星期天才去,這六天讓我等得不耐煩,最好今晚下班後,你在食堂等我,我再陪你一道去,讓我親手為你解開這個謎!”說罷,也不用征詢我的意見,便急步趕上李文和孔荻,到廠職工食堂吃早餐去了。

大華廠隻有一個職工食堂,設在主廠,就連在原毛車間學習揀毛的李文、孔荻、秦玉琴和費小曼,以及十名維族姑娘們,一日三餐都要乘車去主廠;好在每人乘車有月票,就餐後再乘車回來上班。黃麗這會和我落在大眾的後麵,也許怕沾嫌疑,她急忙趕上李文和孔荻先走了,隻剩下我一個人在最後,一路上心裏忐忑不安。因為,我既不知道這個“表妹”到底是誰,又不便當眾追問李文;更不好回絕黃麗的熱心幫助,何況她還要多一分猜忌?不知為什麼,李文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她外表上裝著不過問,也不表態;就連好事的孔荻,也好像受到她的影響,全都急衝衝地走了。等我隨後趕到主廠職工食堂,徐放和張揚等先來的男生,已經買好了早點,拿在手裏邊走邊吃;張揚從我的行動上也好像看出些什麼,不便打擾我,獨自提前去車間上班了。李文領著揀毛班的女同誌,都已進餐完畢。我幹脆買了一份發糕。鬆軟香甜,正想回洗毛車間去,卻見黃麗竟和我一樣,也買了一份發糕,與李文和孔荻她們打聲招呼,有意識地在等我一同進車間。哪知黃麗的舉動竟逃不過孔荻的眼睛,居然大聲嚷嚷:“唷!看出來了,他們倆還真有戲呢!”逗得一餐廳的人環目四顧,嚇得我拔腿就走,也就顧不得黃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