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之旅30(1 / 3)

三十、衝突

“特別座談會”後的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一的清晨,趁大夥剛起身洗漱的時候,門衛老王大爺傳呼,辦事來電話找排長陳柯。我飛步下樓趕到門衛室,原來是辦事處老楊同誌,要我通知在大華廠的全體學員齊集五樓,臨時召開一個短暫會議,有重要通知宣布。

一刻鍾後,老楊和郝剛兩人急匆匆地趕來了,上了五樓,見全排學員七十多人,齊刷刷地站在原會議室中間,在焦急地等待會有什麼重大事件將宣布。老楊一看情形,趕忙打招呼說:“各位同學別緊張,起碼對一部分人來說,是好事,好事一件啊!”

這時,我見副總領郝剛,似乎很被動地的站在老楊同誌的身後,沒有了前天晚上、在特別座談會上那股傲慢和自然。我的心中也像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因為這兩個晚上,不見黃麗回宿舍就寢,今天是星期一,應該回來上班,怎麼還不回來?這兩個晚上她是被迫去黃一峰家、還是在辦事處安息的呢?容不得我多想,眼見老楊通知從手提包裏、拿出一份鉛印的紅頭正式書麵通知,認真地宣讀。原來這是一份有關人員、工種調動的書麵材料,第一條是正式任命黃一峰為辦事處的“技術員”,協助辦事處領導下屬十一個代培單位學員的技術學習;第二條是調原在大華廠學習“和毛油化驗”的黃麗任辦事處文書,負責日常文字工作。聽到這裏,我的一顆心總算安下一半來,但仍狐疑的是,早不調、晚不調,偏偏在黃一峰來了,特別座談會之後,匆忙調她走呢?是黃一峰利用他的優勢,脅迫辦事處領導這麼安排;還是辦事處領導對我和黃麗的關係,仍存有懷疑而必須如此?

老楊同誌觀察一下會場的氣氛,尤其對我的觀察似乎更重些、更長些。接著,他便一氣嗬成的讀下去;第三條,抽調郝剛同誌到大華廠洗毛車間學習“洗毛保全”,加強和充實洗毛保全的技術力量;同時,郝剛同誌又是代表辦事處駐大華廠的“聯絡員”,協調處理廠和辦事處之間的有關一切事宜。

第四條,抽調大華廠在原毛車間學習揀毛的秦玉琴。和其他幾個車間共十名男、女學員到辦事處集中,由總領隊楊獻忠同誌負責聯係去有關代培廠、重新安排工種學習。

第五條,抽調大華廠原毛車間的李文、孔荻、費小曼和少數民族喬西婭等學員,到大華廠四車間,也就是梳毛車間,進一步學習“梳毛擋車”。

第六條,大華廠原“和毛擋車”徐放,調到和毛車間“化驗室”,擔任和學習化驗員,接替黃麗同誌的工作。

第七條,原在玉華廠學習的周雋等同誌,到大華廠原毛車間報到,接替李文等人學習“揀毛”,周雋任班長,加強管理。

第八條,在大華廠學習的學員,原排的建製不便,成立排務領導班子,排長:陳柯;成員:李文、周雋。

第九條,大華廠代培學員多,經廠團委批準,成立共青團分支;團分支書記郝剛同誌兼任,成員:陳柯、李文。

第十條,上述諸項,辦事處已與各有關代培單位商妥,文到之日,全麵施行。

老楊同誌宣讀完畢,把郝剛、我和李文迅速找來,又簡單地囑咐幾句,便匆匆地走了。這時,學員們議論紛紜。宣布已調出大華廠的人,以秦玉琴為首共十名,在郝剛的協助下,一個個都去整理行裝,到廠部吃了早飯,隨郝剛去辦事處報到。我不知道此時的秦玉琴內心有如何想法,但從外表上也能看出個大概:她沒有向揀毛班的師傅們告別,更沒有與李文、孔荻,包括她的表妹費小曼道別,連一句“再見”的客氣話也沒有,何況對我這個她認為不稱職、私心重、作風不正、為人疲遝的陳柯,早已視為“敵對方”的排長,能有什麼好臉色值得她周旋的人嗎?總之一句話,她是負氣離開大華廠的。弄來弄去,她還是沒能和未婚夫郝剛同在一個廠工作,怎能不心有餘恨?

在大華廠內部調整的人,以李文為首,吃完早飯,首先向揀毛車間老師們告別,再到四車間、也就是梳毛車間報到。這時候的小辣椒孔荻,快活的像隻花喜鵲,走起路來又蹦又跳,嘴裏不停地哼著歌曲,隨大夥飛也似的奔下樓去。再就是徐放,昨兒是星期天,他一整天足不出戶,隻為在特別座談會上,孔荻當眾令他出醜,他一直氣、恨在心,故而萎靡不振,有一種怕見人的羞恥感。他還慶幸在特別座談會上自己不曾發言,沒有和我陳柯抓破臉,尚能保持住往日的模糊“感情”,給他自己留下個可以回旋的餘地。當他聽到自己接替黃麗當上了“化驗員”時,精神一下子就提上來了!他挺著胸脯,背起雙手,神氣的像個“老八品”,一搖二擺的下樓去了,那個傲視一切的神態,讓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

上午十點多鍾,郝剛領著以周雋為首的十幾名女孩子,到原毛車間揀毛班報到,補齊了揀毛班的人手,結束了這一次人員大調動的全過程,不久,同學們就又走上了學習軌道。

郝剛的到來,對於加強大華廠代培人員的管理,無疑是一個強有力的措施。但是,對於我而言,這個排長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二線人物了。這一點,我有預感,也有思想準備的,因為“後院起火”沒把我化為灰燼,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莫說還有個掛名的“排長”,即或是一降到底,當個普通學員,我也會感到寬慰。原因是保住了黃麗的聲譽,沒有讓這位聰慧過人的花季女郎慘遭羞辱而含冤倒了下去。那天,老楊同誌親自隨車,陪黃麗來取走衣、被、物件,匆匆與眾姐妹含淚告別;因為有老楊同誌在一旁,成了不是監督的“監督”,和我省去了道別的程序。但她那種對我凝視和遙望,滿含了無限離別的傷感;那種含情脈脈、無言以對的酸楚,隻有我這個所謂“當事人”,是那麼銘刻肺腑,永難忘懷!當場,她隨車去了辦事處。我想,目前她雖然離開了大華廠,不情願與她的表哥黃一峰朝夕相處在辦事處,但畢竟做上她樂於要做的文字工作。文字工作對她黃麗來說,似乎比生命還重要!想不到這位虛齡才二十一歲的女孩子,是這樣的酷愛文學,尤其對古典詩詞的理解和崇拜,超過了一般的同齡女性,這未嚐不是她的母親家學淵源而陶冶的功勞!

其實,我是個曆盡劫難的“懦夫”,目前尚能有如此境遇,我已心滿意足了,決心願為未來竭盡全力去學習、去工作、去做人,去奮鬥、借此機會,減少或排除一切幹擾,苦心鑽研技術,為邊城毛紡織事業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果說還有其他方麵,那就是潛心懺悔,對不起當年的方凝玉,害得她浪跡天涯、音訊皆無,想以身贖罪而不可能。我但願後半生默默無聞、心如止水,以回報她當年“知遇”之情。然而,想起當初黃麗的出現,使我已僵死了的靈魂又將複蘇,幸好又遇夭折,可見冥冥中自有定數,非人力所能左右。劫難之後,我的唯心觀念已見一斑,豈不哀哉!

自從部分人員、工種調整之後,大華廠的代培人員更是兢兢業業、人盡其職、努力學習、埋頭生活。轉瞬間已是深秋,郝剛到崗學習,已有一個多月了。由於他是身兼辦事處駐大華廠的“聯絡員”,在代培學員的麵前,儼然是“領導”的化身,一副頤指氣使的神情;上對大華廠黨委或車間黨支部,他以黨員幹部的身份從中聯絡、周旋,真是遊刃有餘。可是對於身臨其境、朝夕相處的“保全組”,尤其麵對幾位師傅,他也費盡了心機,卻總是擺布不平衡。他也很崇敬老黃師傅,但老黃師傅一周難得回到保全組一兩次,回來了也不過走走、看看、問問,眼見沒有發生什麼大的問題,也就安心又走了,郝剛他想“崇敬”也無法聯係得上。對於保全組組長大黃師傅,郝剛也耳聞他對保全技術了得,不知怎麼,他郝剛竟與當年初調來大華廠的韋師傅如同一轍,同情他大黃師傅不是黨員。在他郝剛認為,崇敬一個人,也要有個黨內外的區別:對於黨外一些民主人士,他們的技術再好、學識再高,也不能與黨內的權威同日而語。可是,遇到像韋師傅這樣的人,他郝剛又撓頭了!在他郝剛的眼裏,韋師傅雖然是黨員,也隻不過比他郝剛早入黨二三年罷了,即或是車間黨支部委員,但不是黨內的實權派,再說,他韋師傅還是個“半路上出家”的保全工,專業技術一般化,何況此人心胸狹窄、剛愎自用,性格上有些難纏,不得不敬而遠之。對於老薑師傅,郝剛也有他自己的看法:老人家年老體弱,既不關心政治,也不爭名奪利,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老好人,可歎他在大華廠混了大半輩子,也沒混出個名堂來,隻有認命罷了,又何必跟這種人過於計較呢?而讓郝剛最難相處的,也使他最膽寒的,卻是他認為二半吊子的“代師”兼“師兄”袁平!

論文化,袁平是高中文化水平,提起筆來能寫,嘴巴子又能說,國內外大事講得頭頭是道;技術上深受大黃師傅的真傳,除了老薑師傅,他的技術水平不在韋師傅之下;論交往,在全大華廠的青工中,袁平是一呼百應,說一不二;袁平還有個秉性,雖有一身好功夫,從不以強欺弱;他尊師愛友,平等待人,深得人緣,尤其在小弟兄們中最講義氣,是全廠青年公認的“頭”!可是,袁平的這一切,在來大華廠才一個多月的郝剛眼裏,竟成了目無黨紀國法的地痞、流氓。由於雙方在思想上的分歧,日常工作中,兩個人難免產生摩擦,一個是朝氣勃發、剛入黨的政治“精英”,一個是懶於步入政治風雲的青年頭領;一個是看不慣流民意識的正統政治工作者,一個是靠技術說話、反對耍嘴皮子的實幹青年。他們倆年齡相仿,而思想上的分歧,將兩個人的情感生生地割裂開來,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幾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階段,使大黃師傅費盡了苦心,就是把他們倆擺不到一塊去!正應了句俗語:“一根樁上拴不得兩條牯子牛”!袁平他抱著“儂敬阿拉一尺,阿拉還儂一丈”的處世之道,他不止一次恨恨地說:“伊拉敢擺黨員咯譜,用政治手段壓人,阿拉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說起來也真是的,就連從不把大黃師傅和老薑師傅放在眼裏的韋師傅,尚且都讓他袁平三分,你郝剛是個代培的“嬌客”,何必在私人情感上與袁平斤斤計較呢?這樣一來,反而使常青、莊重一屁股坐在袁平那一邊,把個思想上好勝、性格上要強的郝剛孤立起來了!當然,我和張揚都是代培學員,雖然在名義上我還是“排長”,但一切由郝剛頂著,我自動把格調降了下來,除了應做的排務工作,我又何必與政治上蓬勃上進的郝剛爭什麼高低?我既如此,張揚就加個“更”字。我們落得潛心學藝,埋頭實幹,為未來的生存,求得一席之地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