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之旅30(2 / 3)

自從上次代寫黑板報之後,袁平對我更加另眼相看,他說我的文化水平高,又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願意和我交朋友。他比我和郝剛在年齡上大月份,他當仁不讓的以“老大哥”的身份與我相處,處處、事事有所袒護,我們倆竟成了莫逆之交!

一天早晨,我和張揚在職工食堂吃過早飯,剛要去車間上班,直見活潑歡快的孔荻疾步走來,板起麵孔,用手指著我的臉說:“喂!姓陳的,你這家夥不夠義氣。”她見我一時摸不著頭腦似的,才又笑著說:“我說你不夠義氣,你還不信?你的同李鄉美人病了一兩天,這樓上樓下的事,你卻佯裝不知道?人家對你那真是兩肋插刀,多次出力幫助,你還一直蒙在鼓裏,我說你呀,真真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壞東西!”

經孔荻這一說,我明白是李文同誌病了,而且已病了一兩天,怪不得這兩天沒見到她的人影子。這時的早晨,氣候已經很涼,孔荻仍然穿著丈青色的背帶短裙,不過,在上身那櫻桃紅的長袖襯衫上,加了一件棕黑色的背心;腳下白色短襪,搭扣皮鞋;一頭的短發,在後腦勺打了個馬尾巴短辮子,倒也自然、清爽、亮麗、醒目!她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我,見我身穿白色襯衫、黑色西褲,腳下一雙美化豬皮、一腳蹬的鞋子,忍不住“嘁嘁”一笑,湊過身子,用嘴套著我的耳朵問:“瞧你這身打扮,莫不是黃姐的‘定情’之物吧?”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張揚在一旁雖然沒聽清楚說些什麼,當他看到我臉上的表情,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他滑稽地笑笑說:“你們倆說的悄悄話,我沒聽著,也不便聽,在下還是先走一步的好,免得我捱三阻四地討人嫌!”

“你小子敢走!”孔荻嘴到、手到,她一伸手扭住張揚的一隻耳朵,笑著說:“好啊,小鬼頭 ,你敢在我的麵前賣關子,當心我揭你的皮!我們談什麼悄悄話了?莫不是你也想學小徐三,打我的小報告,說我和姓陳的也在談戀愛吧?”

“哪敢、哪敢?孔姐、孔聖人、我的小辣……”張揚的“椒”字還沒說出口,趕忙改了詞,央求說:“小姑奶奶,你就饒了我吧,我是個沒嘴的葫蘆,再說,我是那號人嗎,敢打您的小報告?其實,你們倆也沒有談什麼,這是哪塊對哪塊啊?”

“這倒也是的!”孔荻鬆了手,仍然笑著說:“諒你也沒這個夠膽!我可告訴你,小徐三那麼神,我照樣把他治的平平整整的,何況是你這個小鬼頭?”

“是的,是的。”張揚故意裝瘋弄傻、點頭哈腰地說:“我知道孔姐的手段,辣著呢!要我說,治倒我一個張揚可以,要是治倒了你們另一個半邊天,你就等著哭吧,看有誰敢和你共戴一個天!”說罷,一溜煙跑走了。孔荻一把沒撈住,急的她直跺腳,倒把一食堂的人笑了個東倒西歪。我朝張揚的背後大聲說:“替我向師傅們請一會兒假,就說我……”“你就放心地去吧。”這個機靈鬼,他已猜出我要請假去看望李文了。

孔荻見我望著張揚遠去的背影發呆,用手拍下我的肩頭說:“他也不是你的密斯黃,你發什麼愣啊?”見我驚羞地回頭看她,就又笑笑說:“隨口說說,不要見怪。哎,你不是要去看望文姐的嗎?我們一道走吧。”她那一股活潑、好動的神情,使我想起了一個多月前在“特別座談會”上她口若懸河、隨機應變、見眼生情的火辣辣的發言,不由我從心底湧起感激之情!為了不在大庭廣眾之下過於暴露自己內心的激動,也就和緩地說:“你不去上班啦,怎好陪我一道去?”

“你真是個撞不響的木鍾!”孔荻她嘟著嘴,故作生氣似的說:“要我怎麼說你好呢?人家文姐自從調到梳毛車間,為了盡快地掌握新工種,就拚命地工作。前天,她在車間裏突然暈倒了,車間師傅們安排我這幾天要多照看她,上午和下午抽空去看兩趟。你們都是排幹部,一個個也都裝死似地不聞不問;還是我們這些非黨、非團的民主人士有人情味,比起你們這些有頭有臉的人要義氣多了!”

“對不起,這幾天排裏沒有安排活動;再說,你們都是剛調換工種的,要是活動多了,怕過分幹擾了你們的工作和學習,排務活動就相應地減少了許多。李文同誌生病,我確實不知道。好吧,我和你現在就去看望她。”我和孔荻離開了職工食堂,走上甬道,走出廠門。沿途和不少的師傅們點點頭、打招呼,孔荻突然想起了什麼,神經兮兮地說:“這大白天的,跟你這號人走在一起不妥當,你這家夥身上有磁鐵,到處吸引人、招惹人,讓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看了,還以為我和你真的是談戀愛了呢,你不怕,因為你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我倒是越想越可怕!”我一把撈住她那馬尾巴似的辮子,也故作生氣地說:“你這個小辣椒,居然辣到我們自己人的頭上來了!常言說得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怕我不怕,這一回我真的豁出去了。”

“好!隻要你真不怕,我小辣椒又何曾怕過誰?今兒幹脆連汽車也不用坐,就這麼三小站的路,走吧!到上海來也有大半年了,還真沒跟你逛過馬路呢。”孔荻無拘無束,想到做到,她呀,確實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這時,我也無所謂地說:“走也行,逛也行,常言說,‘要得賣,頭朝外’。我陳柯今天頭朝外,賣了!舍命陪君子,借以報答你這位忠肝義膽的女俠,前些時,曾經救敝人於水火之中。”

“我救你於水火之中?真是的。”孔荻故意不屑看我,邊走邊嗤下鼻子說:“人家文姐早就知道上麵收到密報,有人告你和黃丫頭確有那麼一回事,要專門開你的會。幸虧老楊同誌給壓下來了,才打算借各單位代表集中彙報的機會,了解一下情況再說。故而在座談會前麵加了個‘特別’二字,以別於非同一般的座談會。文姐知道後,一時急地六神無主,本想把消息直接告訴你,讓你做好思想準備;又一想,不妥!讓你一個人被動的孤軍作戰,非得敗下陣來不可!於是她就和我、小費三個人暗下協商,想出一條救你的計策。我見文姐這麼熱心對待你,我也就橫下一條心來,由我打頭陣,借那個座談會大放‘厥詞’,指和尚罵禿子,大罵那些自以為是、妄自尊大、有嘴說人、無嘴說自己的無恥之徒,方解我心中的一口悶氣!再說,黃丫頭對我是無話不說,平時我雖然愛耍小性子、要點強,怎麼說我們都是好姐妹。她把你們倆的交往,仔仔細細、毫無保留地告訴過我們,甚至包括你們說話的細節。她誇讚你是一個能文能武的正人君子,她崇拜你的品德和你的才情。在那天座談會上,就憑我的口才,我捏起半個嘴,也會把那些家夥批得體無完膚,在領導人的心目中,為黃丫頭和你留下個完美的形象。你說,你能隻謝我一個人嗎?”

我聽了這番言語後如夢方醒,呆呆地站在路邊上不走了,從心底對李文和孔荻她們產生一股無法控製的感激之情!倒是孔荻推了我一掌,催促我快走,一邊繼續往下說:“我知道你這會一定懷有感激之情了吧?實話告訴你吧,你要感激的事情還有呢:前些時的一天中午,我和文姐午飯後在廠門口逛一會,見到一個從蘇北鄉下來的女的,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高個子,臉上有麻點,皮膚黑黑的,向文姐和我打聽,這裏是不是大華毛紡織廠?文姐見她問的蹊蹺,就主動把那個女的領到門衛室,倒了一杯開水,問她要找誰?她說要找一個叫陳柯的,是準備去新疆支邊的人,還說她是陳柯的老婆。文姐聽了心中有數,要我到食堂買了一份飯菜,讓她邊吃邊說……文姐問她不是與陳柯離婚了嗎?她說那是地方上的假離婚,不算數……文姐一聽心中更明白了,就問她,既是假離婚,陳柯和他的兩位老母遷去南京,你怎麼不去南京呢?陳柯家中的房產全給你了,你怎麼接受的?陳柯將來要去新疆,既然沒離婚,你又怎麼辦?陳柯的兩位老母親現在居住南京,老人家風燭殘年,你又怎麼不去盡點孝道……一連串的問話,問得對方啞口無言!最後她才說,她是在上海幫工的,目前打算回蘇北老家一趟,缺幾個路費,聽熟人說,陳柯在這個廠裏學習,所以就想……文姐一聽又明白了,問她回去的路費需要多少錢?她說,她也曉得陳柯的難處,工資低,還要奉養兩位老母親,有十塊錢更好,沒有十塊、五塊錢也行。文姐二話沒說,掏出身上僅有的八塊錢,全都交給她,她才高高興興地走了。文姐還一再提示我,這一切,請問你陳柯同誌,你能感激得了嗎?”

我聽了如醉如癡,止不住淚眼模糊。孔荻見了笑著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個沒有出息的男人,哪能這麼多愁善感……”說著、走著,兩個人已到了宿舍的大門口。大鐵門無車輛進出時總是關著,而旁門洞開。我不知不覺剛要邁步跨進旁門,被孔荻一把拉轉我來到關著的大鐵門旁,要我注意一下儀表,把眼睛上的淚痕擦幹盡了再進去,免得被揀毛班新調來的周雋她們看到不好。

我感激的連連點頭,順手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帕,胡亂的揩了揩眼睛,陡然想起,既然是來看望李文,人家生病了,空著手去看望像什麼話?急轉身要往回走……機靈的孔荻看出我的心意,被她一把拉住,不耐煩似的地:“你那幾個可憐的工資,還要侍奉兩位老母,餘下的錢,也夠寒磣的了。慰問文姐,我們早就做好在前,還要等你到這會才去張羅,遲到八姨媽家去了……哎!我倒想起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來……”她就像個孩子似的,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文姐在我們眼裏,盡管相處了大半年,至今還是一個謎!你來說說看,她結過婚了嗎?說是結了吧,她對女性個人生活的安排井井有條,尤其對女娃兒的事,她像個年輕的母親,對我們這些不知高低的小姐妹知冷知熱,真是無微不至的關懷和體貼,老道極了!還有一件事,她每月都要收到來自新疆的彙款,多在三四十元,最少也有二十來元,每個月雷打不動。我也曾為她設想過,她的父母現在蘇北老家,這款項明明是從新疆彙來的,不可能是來自她的父母……說是她搞農墾的舅舅寄來的?也不像!據她介紹過,她舅舅的工資雖然高,但兒女多,一個人的工資要養活全家人,還要擔負孩子們讀書上學……那隻有一個推測,就是她的丈夫、未婚夫或是男朋友了。可是,當她接到這些彙款時,卻又是心事重重、雙眉緊鎖,這不奇了?”

會說話的人,總是有話說,而且還說的有頭、有尾,有鼻子、有眼睛的,那種入木三分的分析,不由你不聽,也不由你不信。孔荻對李文的一番分析,頓時在我的腦海裏也形成一個謎!孔荻說的一點不假,李文的種種現象在我的眼前掠過……為了不再耽擱時間,我拉著這個活潑而有趣的孔荻,一邊往旁門裏走,一邊小聲說:“我讚同你的分析,但不讚同你進一步推理,留有餘地,讓自然與造化去盡職、盡責,豈不善哉?何況,你對老朋友文姐尚且如此徹底、細膩的分析詳盡,對我們這些人啊,背地裏還不知道如何排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