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夢境殺人 第三十二章 悲情的影子(2 / 2)

他不覺得父親的職業會讓他沒麵子,相反,他跟白一烽不同,他喜歡父親的職業,甚至他的理想就是子承父業,長大後成為一個能給大家帶來歡樂和笑聲,讓人們暫時忘卻人世間悲慘不順的小醜,他覺得小醜是墜落人間的天使,是一個光榮偉大的職業。所以十五歲生日那年,譚健升要求父親送他一套小醜的服裝,父親穿過的就可以,因為十五歲的譚健升已經跟父親一樣高大了。

接下來的發展就跟冉斯年推想的一樣,身為影子的兒子同樣把父親受到的屈辱看在眼裏,同樣對那些欺負父親的人產生了殺意。譚健升殺人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父親白霖很快就意識到警方懸賞通緝的小醜殺人狂就是自己那個影子兒子,幸好,這個影子兒子是個不存在的人,他隻是個影子。白霖把這個秘密壓在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不跟譚健升挑破,他隻是要求譚海嬌馬上帶譚健升離開鬆江市。於是譚健升跟著養母譚海嬌回到了譚海嬌的老家俠義村。當然,他必須要帶著父親唯一留給他的紀念,也是他為父親複仇的英雄戰甲——那套印滿了紅色勳章的小醜衣服。

譚海嬌並不知道自己的養子就是之前連她自己都懼怕的小醜殺人狂,她把譚健升視為己出,所以更加嫉妒讓譚健升念念不忘,思念不已的白霖。一天放學回來,譚健升發現自己視為珍寶的小醜衣服不見了,譚海嬌告訴他,是她把那套衣服給燒了,因為她無法容忍譚健升每天晚上穿著那套衣服在院子裏滑稽地蹦蹦跳跳,發出各種怪異的聲音;她無法容忍自己的養子,自己抱以重望的兒子的理想竟然隻是當個小醜;更加無法容忍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一心隻惦念那個有負於他的生父。所以譚海嬌把那套衣服燒了,至少她是這麼對譚健升說的。

譚健升信了,他大哭一場後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從那天起,他以為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證明他殺人的罪證已經消失,而事實上,譚海嬌沒忍心真的燒掉兒子最愛的東西,她把那套衣服埋在了院子裏。她打算在臨死前告訴譚健升,她沒有燒掉他最心愛的東西,沒有想要徹底扼殺他和白霖的父子親情,因為她愛他,所以無法真的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情。可是譚海嬌還沒來得及告訴譚健升這個秘密,這個秘密就先被艾芩給騙了去。

二十歲出頭的譚健升在大學期間展示了傲人的文采,他給那些名人當槍手,最後自己出道當編劇。在大學畢業後,正式出道之前,他特意做了整容手術,還在年齡上做了手腳,因為他不想再當白一烽的影子,他要做他自己,那個比白一烽更加成功的劇作家,讓父親刮目相看,讓父親後悔當年的選擇。

譚健升在整容前去找過父親,提出想要團聚,不光是父子團聚,也是兄弟團聚,總之是一家團聚,因為他們現在都不在貧窮,沒有必要再延續多年前的謊言。可是父親拒絕了譚健升的要求,父親給他的理由是擔心白一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父親說他會想辦法慢慢滲透,讓譚健升暫時等待。隻這一句話,譚健升的心就已經死了。父親對白一烽的偏愛從他們倆呱呱墜地時一直延續到了二十四年之後,譚健升等了二十四年,父親還要他等!

譚健升仍舊無法憎恨父親,他理解父親對白一烽的父子親情,那是日積月累而成的堅固城牆,而自己這個漂浮在外的浮萍對父親而言,早已經冷淡得成了一片單薄的樹葉。所以在父親的葬禮上,以白一烽的朋友,劇作家譚健升的身份出席的他,沒有掉一滴眼淚,甚至神態默然冰冷如雕塑,他委屈憤恨的眼淚隻能在內心裏泛濫翻滾。

“也好,這樣也好,”譚健升被手銬拷住的雙手不斷隔著透明證物袋摩挲著那套小醜服裝,釋然地說,“我這兩天總是夢見父親,夢裏他一直在衝我招手,夢裏的他不是白霖,而是黃勇,因為他總是以黃勇的身份去找我的養母,然後在後院偷偷與我相聚。我真希望世界上真的有一個黃勇,他是我的父親,是我不必跟任何人共享和爭取的父親,我能夠拉著他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哪怕大家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父親和妓女生的私生子,這都沒關係,我都會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