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在原來的那個年代,在別人的眼中,我是個怪物,還是個令人懼怕的怪物。
那還是小的時候,依稀記得是個春天。幼兒園裏有個小朋友非常的霸道,唯一的那架秋千總是被他霸占。沒有哪個小朋友敢惹他。我看不過去,上前說出我所看到的東西,可在別人聽來,那是近似於詛咒的聲音:他會從秋千上摔下,滿嘴是血。
人家一聽不願意了,揪著我的小領子將我提起來:呸呸呸,烏鴉嘴!
結果,就隔了一天,他從蕩得高高的秋千上摔下,摔斷了兩顆門牙,滿嘴是血的被送到了醫務室。我和其他小朋友在他比殺豬還難聽的嚎叫中大笑了一陣,從此就得了個“烏鴉嘴”的稱號。
外號漸漸越叫越響,那時候的我還是童言無忌,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所有的小朋友都躲著我,他們都不願意和我玩。而外號,也漸漸的從烏鴉嘴提升到了怪物。
父母在我的央求之下開始幫我轉學。可轉了一家又一家,情況依然沒有好轉。漸漸的,父母悉知了真相。他們開始疏遠我,躲著我。我能感覺到他們不愛我了。也不知從何時起,他們看我的眼神與外人無二。在他們恐懼的眼神中,我走出了家門,進了一所全日製封閉式的學校。這一走,就是十幾年,他們再也沒來看過我。
我明明知道日後侍奉他們的、承歡於他們膝下的不是我,在他們的未來中,在任何人的未來中,我都看不到我的存在。可笑的是我明明早就知道這一切,為什麼心還會那麼痛呢?
潛意識的那個我不止一次的埋怨我,說我如果報喜不報憂的話就不會成為烏鴉嘴了。我也一次次的埋怨自己,為什麼要輕易的說出那些話?為什麼自己出生時不是個啞巴?!而且我終於明白,總有一天,自己要為自己所說的話付出代價。如果小時候的代價使父母和朋友,那以後呢?
從此以後,我漸漸沉默,在別人眼中,哪怕他不知我的身份來曆,也會認為我是個神秘甚至行動詭異的人。他們依然對我敬而遠之,我在他們的目光中漸漸麻木。
可“怪物”二字就像夢魘,如影隨形,是我一觸即發的爆破點。
蘇培同經曆過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但是還不明白自己要付出的代價。
也許,應該告知蘇培同。
孫赤腳是村裏有名的赤腳醫生。像我們這群小輩都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麼,也許村裏的幾個老人知道,但沒人叫,大家孫赤腳孫赤腳的叫著叫著就傳開了。
孫赤腳的有名可不光是在本村有名,連七裏八鄉的都來求醫,甚至連住在城裏的大戶人家有個疑難雜症的都過來請他。孫赤腳在這塊兒可謂赫赫有名,可人家年紀卻不大,雖然看起來四十幾歲的樣子,實際上卻隻有三十歲左右,沒有孩子,有個妻子,早早就死了。為這,孫婆婆整天找了媒婆來說媒,提了好些姑娘的名字,孫赤腳都不願意。所以一提起孫赤腳,第一說的是他的醫術,第二說的就是他的長情。
就衝這孫赤腳的第二點,我就十分敬佩他。這點,放在我那個一夫一妻製的年代裏都非常之少見,更何況在這一夫多妻製的封建年代裏?
這不,我又來到了孫赤腳家。屋子裏坐了一群人,空氣中充斥著中藥味,不用說我也知道又來了個病人。往屋中央的床上一瞟,躺著個年老的男子,身穿錦緞絲袍,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的。我輕輕歎了口氣,死神已經把鐮刀擱在他的脖子上了。
這時孫赤腳也直起身來,將手上的東西遞給旁邊的人。我順勢一瞧,竟然是蘇培同。他什麼時候當了孫赤腳的助手?這可是我央求了孫赤腳好久都沒成功的事啊。
孫赤腳和病人的親眷們去屋外詳談,隻留下幾個伺候的。站在門邊的我並沒有聽清楚孫赤腳跟親眷們講了些什麼,隻隱約的聽到一句“送來的晚了”。就這一句,定了大局。
還沒聽到外麵親眷們的哭泣呢,就見裏麵這位被判了死刑的病人不顧眾人的訝異撐起了身子,已經發灰的眼球直逼我和蘇培同,好一會兒,像是做出了什麼選擇,他把手向蘇培同伸去,嘴唇嚅嚅,好像在說些什麼,又好像在乞求什麼。
這一幕弄的我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看著蘇陪同不明所以的伸手要過去攙扶,我好像明白了什麼,搶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吳伯伯有事,快走。”然後就三步並作兩步的出了孫赤腳家,全然不顧身後那張一點點發灰、失去生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