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往而不勝的童話8(2 / 3)

明曉溪靜若木雕,隻有眼睫在微微地眨動。

“哈!”蘭迪湛藍的眼睛竄出怒火,“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你究竟在用什麼惡劣的手段傷害牧野?你怎麼可以讓一個人活著就好象在地獄裏!”

明曉溪不動不語。

蘭迪氣急攻心,衝上去猛晃明曉溪:“你說話呀!你不是很厲害的嗎?!為什麼現在開始裝傻?!告訴你,如果牧野死了,我一定會殺了你!”

明曉溪驀地揚起睫毛,眼睛澄如明鏡,聲音靜如飛花:

“他、不、會、死。”

一怔。

然後,蘭迪冷笑一聲:“你以為憑你這句話就可以救得了牧野?除了騙騙你自己,還有誰會相信?”

“我相信她。”

一個美麗如夜的聲音響起:“還有,放開曉溪。”

“冰極瞳?”

看到站在麵前那個幽美的身影,蘭迪險些氣歪鼻子:“你居然幫外人說話?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冰極瞳冷淡地笑:“她是明曉溪,我的朋友。”

蘭迪的下巴掉下來了。

天哪,那個比冰霜還冷漠的酷女居然也會宣稱自己有朋友?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淡金長發的男人脫下手中的橡皮手套,冷漠的眼睛淡淡一掃,落在仍舊保持驚詫狀的蘭迪身上:

“果然是你,到哪裏都讓人不得安寧。”

蘭迪摸摸鼻子,吐出粉紅色的舌頭做個鬼臉:“又罵我,總是罵我,修斯,你就不可以對我表現得友善一點嗎?”

修斯淡淡一笑:“你象瘟疫一樣躲著我,我有表現的機會嗎?”

“哎呀,不說這些,”蘭迪的臉有些紅,“快告訴我,牧野的情況怎麼樣?”

鬼堂、冰極瞳、長椅上的明曉溪,遠處牧野組的大漢們,目光都盯住修斯。

修斯看到了凝重而倔強的明曉溪。

“很嚴重。胃部大出血,發高燒,似乎兩三天沒有進食,身體極度虛弱。”

明曉溪迎著他的眼睛,站起來,她的腿有些無力,可是依然站得很穩:

“你能醫好他。”

她的這句話,不是疑問,不是乞求,而是給他唯一的選擇。

修斯挑起眉毛,眼底跳出奇異的光芒。

蘭迪扯住修斯的胳膊,惡狠狠地威脅他,左邊的虎牙閃著光:

“修斯,我警告你,你一定要給我一個完好無缺的牧野,否則,我會讓你這一輩子也見不到我!”

***   ***

音樂會開始了。

舞台頂部打下一抹燈光,象皎潔的月華灑落在風間澈的雙手。

每一個音符都洋溢著優雅的古典氣息,又流瀉出無比的靈氣。

簡約透明,晶瑩清澈,像月光下顆顆的露珠,靜靜滴落,驚動了一泓秋水。

觀眾們如癡如醉,心情被音樂揪動著,感動在樂曲中,感動在自己被喚起的往事裏。

鋼琴彈奏得象夜一般沉美,偶爾的間歇,象潑墨山水中的留白,仿佛一種嗟歎,一聲心驚。

風間澈俊雅迷人得象童話中的王子,一條白色的絲質綢帶,綁了個蝴蝶結的樣子,紮在他的右臂,伴著樂曲柔和地起伏,恍若在對著他心愛的人飄舞。

月華般的燈光,滑落在他清傲得如遠山一般的鼻梁上,寂寞透著涼意,象吹也吹不去的雪。

唇邊有微笑。

微笑得那麼寂靜。

微笑得仿佛這裏隻有他一人,而他一直在等的那個女孩子,沒有來。

***   ***

“手術中”的紅燈,熄滅了。

明曉溪看到了從手術室中被推出來的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臉,蒼白得象一張紙,長而黑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不再鮮豔,所有的色澤都被抽盡,有些幹涸。

明曉溪隨著他的病床走,耳朵裏聽不到其他的一點聲響,眼睛裏看不到其他的一點東西。她的世界,現在一片死寂。

連心痛也感覺不到。

隻有徹骨的寒冷。

蘭迪抓住一臉漠然的修斯,急切地問:“手術怎麼樣?”

修斯望著出奇沉靜的明曉溪,淡淡地說:“很好。”

“再過多長時間他會醒過來呢?”蘭迪又問。

“麻醉用得不是很多,一兩個小時後,會清醒一次。”

蘭迪高興地跳起來:“太好了!修斯,這次你顯得比較有人情味啊!”

鬼堂站在他麵前,嚴肅而恭敬地行禮:“修斯大夫,多謝您。”

修斯冷笑:“是嗎?”

他瞟了眼遠處影子般冷豔飄忽的冰極瞳,嘲諷地對鬼堂說:“如果真的感激,就不要再讓那個女人24小時地監視我。”

***   ***

鋼琴獨奏音樂會“禮物”,完美地結束了。

那空靈的音樂,那迷人的風采,那使人忘記一切,又使人想起一切的感覺,那種說不出的味道,在觀眾們心裏百回千轉。天才鋼琴少年風間澈的演出,讓他們此生此世也無法忘懷了。

休息間裏。

東寺浩雪小鹿般的大眼睛,對著風間澈泫然欲泣:“明姐姐……到底還是沒有來……”

小泉瞪她一眼,這小丫頭,說話都不知道要想一想。

風間澈微笑,雪山般的鼻子輕輕皺起來:

“怕是因為雨太大了些,路上不好走。”

“才不會!”東寺浩雪大叫,“明姐姐絕對不會因為雨大就不來,她是因為……因為……因為……”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無措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東寺浩雪抬起頭,目光中有氣憤:“風間哥哥,今天的事情,是明姐姐做錯了!你為明姐姐做了那麼多事情,她一點也不知道,就象為了跟古橋櫻解除婚約,你甚至答應……”

“小雪,”風間澈打斷她,拍拍她的腦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曉溪無關。”

“可是,”東寺浩雪還要繼續說,“你那麼喜歡明姐姐,明姐姐卻讓你傷心,讓你難過了不是嗎?你那麼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風間哥哥,為什麼明姐姐要……”

“小雪!”

風間澈的聲音帶著嚴厲,一下子就將東寺浩雪的眼淚嚇了出來。

“曉溪是怎樣的人,你不了解嗎?……不要因為我的事情,而傷害到曉溪。”

“風間哥哥……”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東寺浩雪泣不成聲。

“答應我。”

東寺浩雪抽泣半天,終於擦著紅通通的鼻子,泣聲道:

“我……答應你。”

***   ***

夜,越來越深。

雨漸漸停了。

加護病房裏靜無聲息,隻有寧靜的明曉溪和昏睡中的牧野流冰。

她凝視著他。

他的睫毛那麼長,又黑又密,有點翹翹的,溫和地遮住他的眼睛。她記得他的眼睛,最初時象水晶一般清澈透明,閃動得讓她不自覺地臉紅心跳;後來,好象發生了很多事情,冷酷一點一點占據了他的眼底,她拚命想去溫暖他,可是,沒有成功,他的寒意反而侵入了她的心。

她離開了他,她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她曾經答應過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卻沒有想到傷害得有這麼重。

她以為離開他,她就不會再傷心和痛苦。可是,為什麼,他依然會讓她難過得象是要窒息!

……吐著鮮血的牧野流冰……

……在她懷裏倒下的牧野流冰……

……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牧野流冰……

明曉溪閉上眼睛。

為什麼,牧野流冰總是能讓她的心,痛得象刀割一樣。

沒有聲音。

象是有風拂過她的麵頰。

明曉溪猛然睜開眼睛。

“冰,你醒了嗎?”

她撲到牧野流冰麵前,眼睛亮得發光,情不自禁握住他冰涼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縮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反轉過來,也握住了她。

他靜靜望住她,眼珠象水晶,映出她關切的表情。

看著他,明曉溪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僵在那裏,楞了好一會兒,才皺著鼻子深吸了一口氣:

“牧野流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罵你!如果不是你剛做完手術,我也許還會打你!”

牧野流冰的嘴唇煞白,恍若失血的花瓣。

“有一些小孩子,一旦他們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會撒嬌胡鬧,他們會賴在地上不起來,會在地上打滾,會號啕大哭,會撕破自己的衣服,會用指甲在自己身上抓得鮮血粼粼,他們用各種手段傷害自己,目的是威脅那些愛他們的人。”

優美蒼白的嘴唇扯出極淺的笑容:“他們可以成功嗎?”

明曉溪瞪著他,歎口氣:“總是成功。”

“那,恭喜他們,因為被人愛著,所以才威脅得起。”笑容中帶著自嘲。

“牧野流冰!”明曉溪瞪大眼睛,“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我在指責你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你知道自己的胃不好,為什麼還不好好愛惜,你居然折磨自己到胃吐血!胃吐血,那不是很痛嗎,不是會痛到死去活來嗎?你為什麼還可以平靜到好象吐出來的不過是白開水?!”

牧野流冰冷冷在笑:“我早就感覺不到痛。”

明曉溪驚怔。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望著他發呆。

過了很久。

明曉溪咬住嘴唇,強迫自己麵對問題,不能逃避。

“我該怎麼做,你會好起來。”

牧野流冰躺在雪白的枕頭上,眉毛顯得出奇的黑,眼睛顯得出奇的亮。

“你擔心我?”

“是!”

“為什麼?”

為什麼?

明曉溪細細思考著這個問題,她的眉毛皺了起來,她的目光暗了下來,她無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一彎明月。

月光優雅而皎潔。

就象一個優雅而皎潔的少年。

***   ***

空蕩蕩的皇家音樂廳。

風間澈修長的手指停在潔白的琴鍵上,象是想要彈奏,但又不知該彈給誰聽。

舞台下滿滿的座位,空無一人。

月光透過音樂廳寬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個斜斜長長的影子。

他坐在琴凳上。

眼睛象雪山般寂寞,沒有看向別處,隻是望著自己的雙手。

右手手臂上,那隻白綢緞的蝴蝶結仍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   ***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明曉溪這樣告訴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麵容沐浴在月光下,有種憂悒的美,但眼角卻帶著冷酷的傷痛。

“你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明曉溪反應有些遲鈍,搖搖頭,慢吞吞地問:

“你說什麼?”

牧野流冰目光中有恨:“愛我,是一件那麼可怕的事情嗎?為什麼你總是在想方設法地逃避。”

明曉溪的聲音更慢,似乎更加聽不懂了:

“你——說什麼?”

牧野流冰帶著滿滿的恨意怒視她:

“你愛我。你從沒有停止過愛我,就算你命令自己不再愛我,你也依然愛我!”

明曉溪驚慌地站起身,嗓子發顫:

“你在亂說什麼?我已經離開你了。”

牧野流冰冷冷地笑,笑中有殘酷。

“你的心呢?”

“我的心?”明曉溪慌張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是我自己……”

她說不下去了。

她的掌心冰涼,裏麵似有一個冰涼的東西。

她垂下眼去。

心口前,掌心裏,是一條鑲著碎鑽的十字架項鏈。

……那一年的聖誕節……

……牧野流冰不容她拒絕地將項鏈戴在她脖子上:“不許拿下來,你要一直帶著。”……

……“是我們今生定情的證據”……

……“我們交換了信物,就定下了終身。”……

她一直帶著它,讓它貼在她的心口。

她望向他。

他頸間那條泛著銀光的細鏈,墜子是一個雪花樣的水晶,晶瑩剔透,優美純淨。

……“你可以不再戴它……當你不再喜歡我的時候……”……

……“壞丫頭,真會給我找麻煩……那豈非讓我從現在開始每分每秒都戴著它?而且,我還會整天擔心它會不會自己掉下來……”……

……牧野流冰捏著她的鼻子,笑得比他胸前的水晶還漂亮……

月涼如水。

明曉溪站在那裏,恍惚間,有點分不清楚什麼是現在,什麼是過去。

牧野流冰握住胸口的水晶,凝視著她,幽黑的眼眸逐漸變淡,沁出了一絲溫柔,那種會讓人心都碎掉的溫柔:

“我會讓你永遠愛我。”

因為,如果失去了你的愛,我在這世界上,就象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再也找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