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無頭女屍之謎(1 / 3)

雲夢江子固然不完全相信小雪子的話,但對她自己的處境,已生出萬種憂慮。

一連多少個晚上,隻要合上眼皮,赤裸裸血淋淋的無頭女屍,便魔影般輕飄飄地飛來,落在榻榻米上,或壓著她的胸膛。從咕嘟嘟冒著血抱的頸口,淌下一攤攤血水,如海潮淹沒了她,喘不過氣。半夜三更,常常被嚇醒,渾身汗透。陣陣夜濤,伴隨著牆角秋蟲悲涼的吟唱。她仿佛聽到一聲又一聲女人的慘叫,還聽到什麼沉重的東西撲通掉入湖中的聲響。她魂不附體地爬起來,走到臨湖的窗前,拉開窗簾。夜風輕拂,月光如銀,漁火點點,湖麵上微波細浪,浮金蕩銀,又什麼事都未發生。

為證實“無頭女屍”的真偽,雲夢江子有時應召去穀野書齋交談“情報”,便極留心書房的桌椅幾案上是否有女人的痕跡。黃昏,她悄悄監視進人司令官邸的人,看看其中是否有當晚要遭厄運的中國姑娘。那個禮拜六晚上,在司令官邸服役的下級軍官,大都去皇軍俱樂部度周末去了。高牆深院裏,冷冷清清,除了崗哨,幾乎沒有什麼人走動。雲夢江子發現,極老實憨厚的鈴木副官在小樓前的林蔭道下走過來,走過去,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她故意迎了上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鈴木中尉,你有約會嗎?”

鈴木漲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回答:

“不,江子小姐,沒有……沒有……”

“那你怎麼沒去皇軍俱樂部度周末?”

“嘿,嘿……鈴木從不去那樣的地方!”

“為什麼?”江子瞅著象日本農民一樣樸實的鈴木副官。

“因為—嘿嘿,我在本土有了妻子。”

雲夢江子在心裏“啊”了一聲,對鍾情於妻子的鈴木中尉有了幾分好感。她無話找話說:

“鈴木中尉,你的妻子一定很漂亮吧?”

“不是很漂亮,”鈴木老實巴腳地回答,“但她配我綽綽有餘,很能幹。”

“你的那些同事,”江子暗示說,“周末就在外邊過夜?”

“是的,江子小姐。”鈴木看看手表,顯出不安的神色。

“他們為什麼不把營妓帶回來過夜?”

“那是不允許的——”鈴木指指小樓上一頭有亮光的窗口,暗示那是穀野司令的規定。“江子小姐,對不起,我還有點事……你回房間休息吧!”說完,他禮貌地微微鞠躬,撇下雲夢江子,朝林蔭道那頭警衛森嚴的大門口走去。

雲夢江子懷疑鈴木中尉負有某種神秘使命,“是不是在等待送給穀野度周末的中國姑娘?”想到這裏,她退回、自己在一樓拐角處的臥房,挑開一線窗簾,緊張地盯著樓門口的林蔭道。

月光朦朧,路燈昏黃。

一會兒,林蔭道上傳來人力車吱嘎吱嘎的聲響。接著,一名年老的中國人力車夫,拖著一輛門簾遮得嚴嚴實實的黃包車,來到了樓門口,鈴木中尉緊緊跟在一旁。黃包車停下來,從車上走下來一個苗條單瘦的身影。雖然看不清臉盤,但從衣著的側影可以看出,那是一名中國少女。黃包車吱嘎吱嘎朝大門口去了,鈴木中尉攙著少女的胳膊走上了台階……

雲夢江子緊張得喘不過氣來。她輕輕拉開門,走到黑暗的過道上——她有意不開路燈,身子貼著牆壁,諦聽著鈴木中尉和少女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朝二樓走去。忽地,兩個人的腳步聲同時在過道的當中停住了。接著傳來開門聲,自來水龍頭的嘩嘩聲……她屏住氣息,神經緊張得仿佛就要繃斷。憑她多次往返於穀野書齋的印象揣摸,她知道水聲嘩嘩的那間房子是穀野的浴室兼衛生間。浴室有門通走廊,同時又有張小門通穀野的臥室。臥室這頭在江子臥室上麵的一間,才是穀野的書房。在穀野臥室的走道對麵,住有司令官的兩名貼身警衛。此外整個二層樓上,除白天有副官進出辦公外,一到晚上便再也沒有旁人。

鈴木中尉的腳步聲下樓了——他住在與江子臥房遙遙相對的一頭。

樓上,警衛室的兩名武士開門,在走道裏走了兩個來回,關了樓門,回到警衛室,再也沒有動靜。整座小樓,寂寞得如深山古刹,陰森得如冥府閻殿。黑暗中,仿佛聽到無數冤魂匍伏在牆角悲泣,看到一具具無頭女屍象掐掉腦袋的蜻蜓,在牆頭上東碰西觸,因找不到出去的門道而瞎撞……

雲夢江子摸著牆壁,回到臥房,關上門,便癱軟在地板上。小雪子所說的吃人魔怪“斯芬克斯”之謎,就要揭底了。樓頂上穀野在書房裏一陣急似一陣地走過來,走過去。聽那亢奮的腳步聲,就好象一頭餓獅瞄準了獵物就要撲過去。忽地,腳步聲從書房衝進臥室,衛生間的小門推開了。接著,靜謐中傳來一聲中國姑娘的驚叫聲。那叫聲纖細柔弱,象一頭被宰殺的羊羔的無力的呻吟。樓上的臥室,有過一陣輕微的掙紮和扭打,但隔著一堵牆壁,聽不十分真切。湖麵上刮起了一陣緊過一陣的夜風,波濤拍擊著湖岸,發出淒慘的嗚咽。眼前是地獄一般的黑暗,透過深重的黑暗,雲夢江子似乎看到美人魚般赤條條的中國少女,在殘忍的穀野次郎的懷抱中哆嗦,顫栗。啊!可憐的姑娘,她還不知道在恥辱和痛苦後麵,等待她的將是死亡,將是被割掉頭顱,流盡剛剛被玷汙的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