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色情謀殺者(3 / 3)

“那就按江子小姐說的,明天一早放了她。”

書房門砰地關上了。

穀野象頭發情的公牛,一把緊緊摟抱住雲夢江子,象牧羊人摟抱小羊羔那樣,狂吻著,進了黑洞洞的臥房。雲夢江子被粗含地摔在軟綿綿的沙發床墊上,毛茸茸的胸脯象一堵倒坍的山牆壓了過來……

窗外,一道道閃電撕破了無邊的黑暗,雷霆挾著暴雨,天崩地裂般傾瀉而下。烏雲在閃電中起伏,沉墜,糾結,好象它有傾瀉不盡的霪雨,使用不完的力氣。窗外那棵單瘦得象檳榔樹的“姑娘柳”,滿頭細弱的枝條在風雨中搖擺,哆嗦,顫栗!洞庭湖上的波濤,仿佛紐結了人世間所有的罪孽和苦難,在不平地呼吼,騷動,喧囂著!

雲夢江子宛若漂浮在大海上,身子象棉條軟耷聾的,周身無力,所有感官都麻木了,聽憑狂暴的波濤搖晃,顛簸,戲弄。她是一條被巨鯨吞噬的小魚。巨鯨犀利的牙齒紮進了她的皮肉,巨鯨口腔裏的粘液使她通身象注進了酵母一樣發脹,酥軟,最後使她溶化成了一堆沒有骨頭的肉泥。她仿佛被吞進了黑暗的腸胃,她感覺到腸胃的收縮、痙攣。腸胃在消化她,吸收她,象水蛭吮吸血液一般吮吸她。她感到氣悶,呼吸困難。大海的潮汐,波濤,間歇是那麼短促,一個潮頭接著一個潮頭,最後一個浪頭過去,她已處於半昏迷狀態……

窗外的風暴還沒過去,雨卻停了。臥房裏不知什麼時候亮起了電燈,她睜開迷惘的眼睛,發現有無數隻眼睛狠狠地盯著她。那些眼睛就在床頭櫃上,一個密封的玻璃缸裏。就象金魚一樣被一種透明的檸檬色溶液養著。說是眼睛,其實沒有了眼皮和睫毛,隻是些象小玳瑁一般黑多白少的眼球,那些眼球在溶液裏漂浮著,有的瞳孔放得很大,閃爍著死前的恐怖或憤怒的目光。她被那些“瞪”得跳出了眼窩的眼珠嚇得驚叫一聲,坐了起來。

“唔,親愛的,你怕什麼?”剛穿了褲衩下床喝了半瓶法國白蘭地的穀野,醉醺醺倒在床頭上,將雲夢江子挽到毛茸茸的胸前,醉眼朦朧地指著玻璃缸說:

“那裏養的是眼珠,不是金魚。中國姑娘的眼珠又黑又亮,多麼迷人嗬!可是她們不肯眉目傳情,暗送秋波。她們惡狠狠地瞪著我,我就把她們的眼珠取下來養在這裏。我想研究出一種辦法,把她們眼神中的憤怒變成溫柔。”

說完,他吻了吻她的眼睛,拉熄電燈,心滿意足地躺了下去。

雲夢江子的眼睛,在魔鬼的一吻中,仿佛失去了眼球,什麼也看不見。黑暗中玻璃缸裏的無數隻眼珠,卻象一尾尾金魚跳了出來,在黑暗中象星星一般閃爍,飄忽。為了那眼坑深陷的骷髏和這些再也找不到眼窩的眼珠,她決定把剛剛苟合的“情人”殺死!她知道穀野次郎的一支小左輪手槍就掛在進門左邊的衣架上。她要等待時機,等待魔鬼發出鼾聲。她不能拉亮電燈——絕對不能。隻能在黑暗中摸索,不要碰翻床邊的痰盂,酒瓶,更不要碰倒衣架。她緊張地策劃著,緊張得渾身發抖,心髒就要跳出喉管。身旁響起了輕微的鼾聲,她試著慢慢移到床邊,正想悄沒聲息地溜下床,驀地隔壁一聲驚叫,接著響起了牛皮底靴子的軋軋聲,敲門聲,呼叫聲,好象天塌下來了!

穀野次郎翻身跳下床,拉亮電燈竄到門邊摘下左輪手槍,鞋都沒穿,奔到書房那邊拉開門,嚴厲地問道:

“出了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穿牛皮底靴子的保鏢不倒翁一般在原地搖晃著,結結巴巴地說:

“川村警衛被人謀殺了!”

“在什麼地方?”穀野次郎仍不動聲色。

“就在您的衛生間裏……”

“啊!”穀野情不自禁地朝樓道那頭開了一槍,好象謀殺者就潛伏在關得嚴嚴的樓門那邊一樣。雲夢江子聽到槍聲,立即穿好衣服跟了出來。這時,穀野和保鏢已經來到與臥房一牆相隔的衛生間。雲夢江子站在樓道的門邊,看到衛生間的正麵牆角裏,赤條條站著那個柔道師般的胖警衛。他顯然已經僵硬了,從胸口流下的紫黑色的血,沿肚皮和大腿象倒翻漆桶般潑在地板上。地板上的血汙開始凝結。叫雲夢江子驚詫不已的是:胸口上的刀口,跟那次從汽艇上抬下來的屍體上的竟一模一樣。難道這又是“飛鏢隊”幹的嗎?

長相有點象長頸鹿的警衛,還在結結巴巴向穀野司令解釋:“……川村警衛告訴我,說司令要他把憲兵隊送來的漁家姑娘安置一下,明天放回去。我已經上了床,川村,一個人去了。我在床上,左等他不來,右等也不回,我就起床去找,找到這,這……”

“那個漁女哪裏去了?”穀野凶神惡煞地問,走到敞開的狹長窗口朝下瞧了瞧。

“不知道!樓門關得好好的,上了鎖……”

聽到槍聲,大院裏所有的警衛人員,除了門口站崗的,都從被窩裏鑽出來,提了槍朝司令的小樓擁來。樓門外一片呼喊和敲打,長頸鹿警衛去打開樓門。這時穀野退到樓道裏,一手叉腰,一手揚著手槍,朝蜂擁而來的警衛們咆哮:

“一個漁家女子謀殺了川村警衛,很可能從窗口跳下去了!你們立即封鎖前門,在院子裏搜索!搜索不出凶手,我要你們的腦袋!”

警衛人員灰溜溜退下樓去了。穀野親自指揮貼身保鏢和留下來的三四名警衛,在樓上逐間搜查,連天花板上的夾層都沒放過。

夢江子隨著大隊警衛人員走下樓來,在樓門口她碰上正緊張不安地朝樓上走去的鈴木中尉。江子向他:

“憲兵隊送來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我也不知道,”鈴木中尉木訥地說,“天黑,她又低著頭,我沒看清楚,到樓上便交給川村警衛了。”

雲夢江子邊往自己臥室走去,邊想:如果真是“飛鏢隊”化裝的漁女,難道她冒這麼大的風險闖進來,就為謀殺穀野的一個保鏢?不!肯定是為謀殺吃人魔鬼穀野而來,隻是因為自己……打亂了漁女的謀殺計劃。

雲夢江子不無遺憾地掏出鑰匙,去開自己臥房的門。鎖已經旋開了,突然間,她恍惚記得上樓去的時候,緊張不安中不是忘了回臥室關門嗎?誰又給她把門關上了?

走進臥室,帶上門,她伸手正要去拉電燈開關,突然從後麵閃出一條人影,用一把尖利的東西頂住她的胸口,同時一塊揉成一團的手帕塞進了她的嘴巴。

“別作聲,一動彈我就要了你的命!”

她癱軟在冰涼的地板上。從窗口映進來的昏黃的路燈光裏,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那仿佛是她自己的影子和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