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嶽陽參觀訪問了四天,市府安排該去考察的地方都去了。雲夢江子對南湖旅遊開發區留下了極深刻美好的印象,她的投資計劃在心中也就有了個初步輪廓。但是,隻要飛鏢喬姐一天沒找到,她就無法坐下來談那些目前對於她是那麼枯燥乏味的數字。每晚上在夢中與飛鏢喬姐的生生死死,悲歡離合,更加深了她對喬姐的思念,使她情緒急切,焦躁難耐。
第五天吃過早飯,她請和子小姐掛過電話,便乘車一道去市府拜會了市委書記、市長和在車站迎接過她的副市長。現在的市委書記,就是今年春天訪問過日本沼津,在那裏簽訂嶽陽沼津兩市結好協議書時,跟她早就見過麵的原任市長,他們已經是老朋友了。市長、市委書記都很年輕,她非常佩服他們的學識、眼光和“明治維新”般的魄力。聽過嶽陽的建設發展規劃,她完全相信嶽陽將後來居上,超過它的日本姊妹城沼津,乃至橫濱。她談了談她的投資規模和初步設想,但更多的是談她對嶽陽人民的深情厚意,談她跟隨日本侵略軍在嶽陽度過的非人的軍妓生活,談她的飛鏢喬姐……
末了,副市長非常抱歉地說,已經通過民政、戶籍部門調查了市屬各縣、區、鄉、鎮,但至今都沒有發現飛鏢喬姐的線索。
“飛鏢喬姐的丈夫郭鵬呢?你們有辦法找到郭鵬嗎?”雲夢江子後來聽說郭鵬對飛鏢喬姐不顧生命危險,一次再次去營救三名日本軍妓很有意見,現在到了山窮水盡無路可走的時候,她又突然想起了那位遊擊隊政委郭鵬,希望通過郭鵬找到飛鏢喬姐。
“郭鵬?”副市長沉吟片刻說,“我們一定盡一切可能去進一步尋找喬葳和郭鵬同誌。”
“市長先生,”雲夢江子靈機一動,說,“我能去長江邊的陸城看看嗎?”
“當然可以,”市長微笑地說。“日本的友好使者,您高興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看看吧!我們給您開綠燈。”接著副市長以商量的口吻道,“請誰陪同,還是由你安排吧!”
雲夢江子立即婉謝說:
“真對不起,給你們增添了很多麻煩。你們都很忙,從今天起就不必派人陪同了。我是故地重遊,又算半個中國人,你們給了我這個方便,就太謝謝了,太謝謝了。”
當天上午,雲夢江子和女秘書便帶著各種禮物,乘坐一輛紅色“的士”朝長江邊的陸城駛去。外婆家的陸城,外婆現在當然不可能在世了,就是舅舅舅母一輩是否還有人在世,也很難說。她這樣突然心血來潮急於要去陸城,還是為了尋找飛鏢喬姐。她一直不能消除喬姐是她外婆家的親人——表姊妹或姨表姊妹的念頭。淪陷時外婆家既是為躲避戰禍而逃入深山,戰爭結束後外婆家就應當有親人重返故裏,重建家園。隻要陸城還有外婆家的後裔,無論是表兄弟、表姊妹一輩還是更晚一輩的,她就能證實飛漂喬姐與外婆家有無某種血緣關係。也許如大海撈針一般渺茫的喬姐,在陸城還真留有一點線索呢!
外婆家的陸城,還是戰亂歲月匆匆去過一次。四十餘年了,沿途被日軍燒毀的村莊,拋在路旁的屍骨,荒原,禿嶺,昏鴉……似乎還曆曆在目。紅色“的士”沿著寬闊的柏油路行駛,剛駛出城郊,前麵又是鱗次櫛比目不暇接的工廠區。石油化工廠的幾十股管道縱橫交錯,雄偉的煉塔,龐大的球罐,工廠的高樓和廠房,沿著公路和鐵道伸向幽深的山穀,廠區延伸幾十裏,一直到外婆家的陸城。據穿牛仔褲的“的士”司機說,這就是嶽陽最大的化工聯合企業——嶽化總廠和長嶺煉油廠,是聞名大江南北的石化城。如今外婆家的陸城,成了長嶺煉油廠在長江邊的現代化原油碼頭,陸城小鎮的變化,可想而知。
陸城,除了山坡上那高高的占塔、地方誌書上記載的三十六口銅井中剩下的一兩口,便再也找不到四十餘年前的舊跡了。
幸運的是,雲夢江子終於在這裏找到了外婆家一位表嫂,那是母親唯一的兄長的唯一兒媳婦。人家喚她陳娭毑,七十多歲了,身體幹瘦,腿腳不便,說話的精神倒還好。紅色轎車在她家紅磚瓦屋前停住,她正坐在門邊編織什麼,一看小車上走下個外國闊太太,朝她家門口走來,便不由自主地扶著門框起了身。雲夢江子走到她跟前,鎮上跟來的人介紹說:
“這是日本外賓,要打聽‘陳天成木行’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