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2 / 3)

“那好,你下個紅頭文件,給我任命一個。”

普天成哭笑不得,攤上這種人,脾氣都發不了,隻好道:“紅頭文件就免了,前些天我還碰到過雅蘭,問你呢。”說完,盯著鄭斌源,看他表情有何變化?

鄭斌源一點反應也沒,懶洋洋道:“那個瘋婆子,還是留給你吧,我就免了。”

雅蘭叫鄧雅蘭,是鄭斌源跟普天成他們的中學同學,上中學的時候,鄧雅蘭對普天成有意思,無奈普天成對她一點感覺也沒,認為她太瘋了,整天打扮得跟男孩子一樣,不是打架,就是聯合起學生來整老師。普天成他們有一位姓曾的老師,大家暗中叫他曾夫子,曾夫子教語文,一站到講台上,就之乎者也,講得同學們昏昏欲睡。雅蘭不喜歡曾夫子,一段時間專門跟曾夫子作對。曾夫子講《赤壁懷古》那節課,雅蘭突然喊肚子痛,抱著胃直呻吟,曾夫子跑下來,問她哪兒痛,雅蘭揉著肚子道:“腹內翻江倒海兮,不知準確位置。”惹得同學哄堂大笑。曾夫子知道上當,剛要發火,雅蘭站起來:“老師鼻孔有毛兮,髒乎。”曾夫子不喜歡剪鼻毛,常有鼻毛惡作劇一般從鼻孔裏鑽出來,被雅蘭這般羞辱,曾夫子勃然大怒,指著雅蘭鼻子:“你,你給我出去。”雅蘭大笑,然後衝同學們做個勝利的手勢,揚長而去。

雅蘭沒考上大學,這樣的學生要是能考上大學,上帝都怕要臉紅。鄭斌源和普天成上大學時,雅蘭進了一家街道服裝廠,後來就嫁了人,聽說嫁的是她師傅的兒子。再後來,就聽說他們吵架、打架,離婚。然後就沒了消息。普天成在吉東當書記那一年,忽然聽說雅蘭從國外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洋兒子,一打聽,才知道她去了法國,嫁給了一個大她十多歲的老頭子。老頭子有至少不下十個億的資產,最早是農場主,後來涉足企業,單是上規模的服裝廠,就有四家。雅蘭靠婚姻從老頭子手裏掠了一把,然後帶著兒子,跟老頭子說了聲拜拜,就又回到了自己的祖國。目前他是雅蘭碧兒服裝有限公司董事長,單身貴族。不知為什麼,普天成一直想把雅蘭跟鄭斌源撮合到一起,興許,他們都是經過風雨的人,到了一起,可能會更加珍惜。雅蘭對鄭斌源印象也不錯,常常問起他,可惜鄭斌源這根木頭,現在是死活打不起精神。

鄭斌源喝了杯牛奶,算是給自己的胃一個交待,然後坐回到沙發上。經普天成一清理,屋子整潔多了,普天成燒了開水,沏了兩杯茶。

“秘書長親自服務,不錯啊。”鄭斌源陰陽怪氣說。

“我不能見死不救,看看你,把日子過成了啥樣?”普天成想認真勸勸鄭斌源,男人到了這歲數,生活上馬虎不得,打麻將熬夜這種事,再也不能幹了,沒什麼也不能沒了本錢,身體就是本錢。

“你要是羨慕了,也可以這麼過的。”鄭斌源點上煙道,他不喜歡聽人說教,哪怕最好的朋友,在他看來,自己目前這種狀況很好。其實他昨晚沒打牌,家裏來了幾個工友,是他們打了一宿,他這兒現在是單身職工俱樂部,誰不想回家摟老婆了,都可以來。他自己從不碰這些,昨晚他熬通宵,是在寫一份材料,題目叫《從一毛、三毛看國有企業改革的失敗性》。鄭斌源對國有企業改革特別是產權製度的改革一直持不同意見,認為目前通行的這種賣光分盡的做法不是在改革,而是用一種非正常手段強行結束國有企業的使命。他打算將來把這份材料直接寄到國務院政策研究中心。

“說吧,大駕光臨,又有何指示?”

“指示不敢當,就是來跟你聊聊。”

“聊聊?省委秘書長跑到我一個窮老百姓家裏聊天,這事要是讓記者知道了,準是大新聞。”

“你能不能認真點,我可不是跑來聽風涼話的。”

“認真?可以啊,共產黨怕就怕認真二字。”鄭斌源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你這張嘴,苦頭還沒吃夠啊。”普天成帶著警告的口吻說。

“沒,早著呢,我鄭斌源這輩子是溜不了須拍不了馬了,不像你,永遠都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老鄭啊,牢騷話你說了有幾十年了吧,怎麼樣,還沒說過癮?”普天成憂慮地歎了口氣。他這輩子,最聽不得的,就是這種牢騷話。人可以對事物有不滿,也可以發發牢騷,但不能把牢騷當飯吃。鄭斌源這點上,太不能控製自己了,這也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區別。

一個人最終能得到什麼,不能得到什麼,跟人的修煉、對待世界的態度有很大關係。當你以消極悲觀的態度去對待這個世界,你的人生,自然就暗淡。

鄭斌源現在不隻是悲觀消極,還有點嘲諷世界的意思。這個世界盡管有很多荒唐事,滑稽事,看不明白接受不了的事,但還遠沒到你來嘲諷的程度。你敢於嘲諷,隻能說你道行太淺,把自己看得過於高大了。

什麼時候都要記住,做為個人,你是渺小的,是沒有資格來嘲弄世界的。你隻有處心積慮、謹小慎微活在裏麵,你的路才能越走越寬。這是普天成的人生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