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普天成楞站在門口,秦鳳嬌急了,這可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一位客人,她衝女客戶笑笑:“實在不好意思,我這來了貴客。”然後快步走過來:“書記快請,真不知道您要來。”
普天成抱以微笑:“環境不錯嘛,看來你的事業是蒸蒸日上了。”
“哪敢談什麼事業,權當消磨時間。書記快請坐。”秦鳳嬌顯得有些張惶,剛要喚秘書前來沏茶,又一想不妥,自己拿了茶杯,一時又記不起茶葉放在哪,最後還是喚了秘書。
秘書是一位漂亮可人的小姑娘,也就十七八歲,長得白裏透紅,紅裏透白,身材還蠻高挑,渾身散發著青春氣息,跟秦鳳嬌的成熟大器形成鮮明對比。這種女孩很養眼,也容易讓人生出人生苦短的感慨。小姑娘沏了茶,捧來水果,看了一眼普天成,退出去了。秦鳳嬌比剛才稍稍鎮靜了一些,不過臉上,還是掩不住的喜悅和緊張。
“書記是到這邊開會?”
“不,是專程來看望一位朋友。”普天成呷了一口茶,道。
秦鳳嬌哦了一聲,她並不清楚普天成說的朋友就是她,她也不敢抱這份奢想。普天成麵前,她是罪人,這點認識她還是有。吉東大廈那場災難,最後雖說沒殃及到她,但也隻能算是她們姐妹倆僥幸逃身,想想過去的日子,兩人不隻是驚出一身汗,嚇得魂都沒了。其實那些所謂的把柄或證據,她們是不敢拿出來的,頂多是嚇嚇人,放她們一條生路。後來她們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想讓她們姐妹倆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是普天成暗中周旋,寬恕了她們。坦率講,她跟姐姐秦鳳月就是吃青春飯的,父母給了她們一副好身材,一張漂亮臉蛋,不用真是可惜。於是大著膽,就去闖世界。姐姐秦鳳月之前跟過一個男人,有經商經驗,兩人合計著,就注冊了一個公司。一開始挺艱難,長達兩個月找不到一單生意,房租都交不了。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們認識了宋瀚林的秘書,進而認識了宋瀚林。這都是奇跡,如果換到今天,她們是不敢想的。宋瀚林是多顯赫的人啊,怎麼就讓她們給認識了?撞大運,真是撞大運。
在所有吃青春飯的女孩中,她跟姐姐是成功的,太成功了,她們輕而易舉就捕獲了大魚,然後是一條接一條的小魚。在那張權力精心編織的網裏,她們發現了太多的秘密,最大的秘密,就是一切冠冕堂皇的東西其實都充斥著交易。權錢交易,權色交易,權權交易,總之,交易才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真理。
她們有過成功,那些成功都是用身體換來的,頻頻不斷的交易中,她們發現,女人索取這個世界的方法太簡單了。但是她們沒想到,她們會栽在一個土老板手裏。
那個土老板是宋瀚林的秘書介紹的,也就是說,那些最終銷到吉東大廈的過期水泥,是宋瀚林的秘書提供的。他拿大頭,她們隻拿小頭。
這個世界上,真正敢冒死玩火者,並不是那些手握重權的人,而是他們身邊的人。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秦鳳嬌收回亂麻一樣的思緒,專注地望住普天成。這張臉對她來說,太過熟悉,然而又是那麼陌生。宋瀚林秘書提供的那些關係中,獨獨跟她們姐妹倆保持了幹淨關係的,就一個普天成。因此,他贏得了她們姐妹倆的敬重。
人和人之間,是講緣分的。秦鳳嬌覺得,她們跟普天成之間,真是有一種緣分。盡管後來她們受到了普天成的警告,普天成讓她們遠離吉東,遠離海州,永遠不要在海東的地麵上出現。但這些,都不能衝淡普天成在她們姐妹倆心中的記憶。
某種程度上,是普天成喚醒了她們,也拯救了她們。
人在經過大迷大痛後,是有一些大悟的,心靈自然也有大淨。
許是嫌這種地方太過噪雜,也或許秦鳳嬌不想在這裏談事,兩人寒喧幾句,秦鳳嬌說:“書記難得來子水一趟,我請書記到外麵坐坐?”
普天成也不拒絕:“客隨主便吧,外麵就外麵。”。
“子水有家茶樓不錯,我請書記喝茶去。”秦鳳嬌笑吟吟望住普天成,神色比剛才鬆弛了不少。
普天成笑著點頭。兩人離開公司,到了一個叫雲水澗的茶坊。秦鳳嬌並不知道普天成現在任什麼職,吉東大廈風波平息後,她跟姐姐離開了吉東,沒敢到海州去。姐姐秦鳳月跟著一個大她二十歲的男人去了山東,說再也不回來了。秦鳳嬌找不到領她的那一個人,隻能獨守在子水。她用吉東賺來的錢買了這幢小樓,重新裝修一番,開了這家健身中心,目的不是為了賺錢,隻是想給自己的下半生找個寄托。普天成離開吉東,她知道,是在買下這幢這小樓後不久。但普天成到海州具體任什麼職,這些年又有哪些升遷,她一概不知。
吉東風波後,秦鳳嬌還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不屬於你的東西,千萬別要,包括人們熱衷打聽的消息。她現在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修瑜伽功。
“書記這趟來,有什麼指示?”這種話是在過去的歲月裏學會的,是學著官場中人的口氣說的,秦鳳嬌現在想改變,但麵對少言少語的普天成,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改變。(來點詩意或傷感的詞多好)
大約是換了環境,普天成不那麼深沉了,衝秦鳳嬌笑笑。這一笑有太多意味,既有對往事的不堪回首,又有對現實的無奈感歎。“好幾年了,突然想起該來看看你。”他說。
秦鳳嬌也抱以矜持的笑,這笑相對簡單,沒普天成那麼多意味,隻是在化解著她的尷尬。“能讓書記惦著,是我的福分。”秦鳳嬌說。
“這些年,過的還好吧?”普天成的聲音裏有股滄桑。
“還行,比過去簡單多也快樂多了。”秦鳳嬌倒顯得樂觀自信。
“那就好。”普天成喝口茶,他一路是準備了很多話的,但看到秦鳳嬌目前的樣子,就知道那些話是多餘。包括此行,也是多餘。一個把自己從複雜中拯救出來甘於簡單地活下去的女人,是不會再被別人當作武器的。
兩個人坐了有一個小時,秦鳳嬌自始至終沒提過去的事,普天成也沒提,過去好像在他們之間不存在。兩人就瑜伽談了一陣,然後就說起子水的天氣。普天成倒是想問問她姐姐的,但秦鳳嬌好像連她姐姐也不願提起,普天成隻好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一小時後,普天成覺得該告辭了,茶未淡,但他心裏的很多恐懼和不安已淡了,甚至完全消失在這間茶坊裏。他覺得來這麼一趟也好,至少,從今天起,再也不會為那個叫化玉嬌的女人心生不安。
他起身,衝秦鳳嬌伸過手去:“謝謝你請我喝茶。”
秦鳳嬌戀戀不舍地伸出手,兩隻手相握的一瞬,秦鳳嬌突然問:“他……還好嗎?”
普天成明白秦鳳嬌在問誰,但他裝糊塗,事實上他也隻能裝糊塗。他爽朗地笑了笑:“好,大家都好。”然後就疾步離開茶坊。
身後徒留下心懷期待的秦鳳嬌,黯然發著一種空茫的呆。
雨還在下,子水的街頭,充斥著雨水的味道。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