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嫚來了。
上午打過電話,哽咽著嗓子,說要到海州來。普天成連哄帶勸,說自己最近忙,實在抽不出時間陪她,讓她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忙過這陣,他到吉東去看她。金嫚不高興地說:“你天天說要來看我,這麼長時間了,也沒見你的腳步到過吉東,我是看清了,你嫌我了,不想要我了。”普天成趕忙說:“小嫚你千萬別這麼想,我對天發誓,這輩子不會扔下你不管。”金嫚冷冷地笑笑:“發誓頂什麼用,能看到你才是真。”金嫚從來不用這樣的口吻跟普天成說話,這麼多年,向來是普天成說啥,她便聽啥,很少有違背普天成意願的時候。普天成心裏多了個疑問,他猜想,金嫚那邊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便也不敢再堅持,隻能點頭答應:“那好,你來吧,我這就給你訂房間。”
跟於川慶擁有獅子樓一樣,普天成也有自己固定的去處。位於西關大街井水坊的白雲賓館,就是普天成常去的地方。事實上省裏不少領導,都有這麼一個秘密場所,不便於公開安排的活動和明著接待的客人,都要安排到這裏。當然,白雲賓館跟獅子樓還是有所不同,人家獅子樓是江海玲開的,屬於紅顏知己,白雲賓館的老板白玉雙跟普天成卻沒這層關係。如果非要扯上一層關係,那就是龜山。普天成感歎的是,這輩子他生命中的很多緣,都跟龜山有關。他政治生涯的起步是在龜山,當年如果不在龜山做縣長,也就沒有他的今天。縣長或縣委書記這兩個職位,是政治場上最關鍵的兩個職位。它是中國官員的最低端,也是中國官員靈魂真正能夠洗禮的地方,不經這兩個職位的錘煉,你在政治上很難有所大作為。龜山又是普天成獲得寶物的地方,妙的是,金嫚也是龜山人,她是龜山縣一個叫旺村的小村莊出生的,她的父母至今還在龜山。跟白雲賓館老板娘白玉雙的認識,也是在龜山。白玉雙是龜山人,普天成當縣委書記時,白玉雙還在讀中學,後來白玉雙女承父業,跟著父親養殖長毛兔,那時普天成已是吉東市長,有次到龜山檢查工作,在養殖場看到天真活潑的白玉雙,他還跟白玉雙的父親說:“這麼漂亮的女兒,窩在深山糟蹋了,應該讓她去讀書。”玉雙父親聽了他的話,將白玉雙送出大山,到海州一家職業學院讀酒店管理專業。結果這一讀,就讀出一個企業家。白玉雙最早在海州白雲賓館打工,後來當領班,再後來,就成了客戶部經理。白雲賓館一度時期經營不下去,市上想把這個包袱甩了,出台了改革方案,當時有不少人想通過改製把它買到手裏,其中有些還是省裏赫赫有名的企業家。誰也沒想到,最後結果一公布,中標的竟是名不見經傳的白玉雙。再後來,人們就知道,白玉雙在海外有個親戚,關鍵時候,是她海外的姑姑出巨資支持她,現在白雲賓館的管理都是沿用海外的管理模式,她姑姑是董事長,白玉雙是總經理。
都說傳奇在官場,其實真正的傳奇永遠在民間,官場永遠都是按它特有的程序按部就班運行的,不會有人創造出傳奇來。
普天成趕到白雲賓館時,金嫚已睡了一覺,下午的陽光透過窗幔,灑在她腳下的波斯地毯上。大約是到了海州,金嫚的心情好了許多。她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手裏擺弄著一隻白毛玩具狗。她的姿態有點像孩子,其實她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因為有普天成這棵大樹,她把該經曆的很多風雨都給躲避了,心理就永遠停留在認識普天成的那個春天。那個春天她邂逅過一隻狗,純白的吉娃娃,是主人遺棄在吉東那條叫狀元巷的街巷裏的,金嫚想把她領回來,可是沒地方養,隻好含淚把她送了人家。之後,金嫚就開始喜歡玩具狗,她的身邊總是有一條純白的長毛玩具狗。金嫚今年二十九歲了,二十九歲的金嫚看上去比十年前豐滿了許多,裹在睡衣裏的身子豐腴而飽滿,像成熟的玉米,特別是那對乳,似乎比剛認識普天成時又結實豐滿了許多,一頭長發如瀑布一樣泄下來,裹住她裸露的脖頸還有半片粉白的胸,剛剛沐浴過的身子散發著幽幽暗香。聽見門鈴響,金嫚從沙發上躍起身子,拖鞋也沒顧上穿,赤腳就奔了過去。她太渴望見到普天成了,分開這麼些年,從沒像現在這樣焦灼地思念過、渴盼過他。
門開了,普天成衣冠楚楚站在外麵。麵對比他小許多歲的女人,普天成每次他都有種陌生感,他上下打量著金嫚,好像遇到一個不明白的問題,一時反應不過來。
金嫚卻不管這些,她的眼裏閃過一道光,叫了一聲天成哥,一把拉過普天成,用腳蹬了門,就鑽進了他懷裏。
一股浪朝普天成襲來,花浪,香浪,普天成打了一個戰,身子僵直著,任憑金嫚在他懷裏撒野。金嫚像一隻兔子,拱窩似地在普天成懷裏亂拱。她摟住普天成的腰,先是在普天成胸膛上亂拱亂摸,嘴裏發出熱情而又明快的歡叫。接著又捧住他的臉,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吃吃一笑:“壞哥哥,想死我了。”
一聲“壞哥哥”,叫得普天成骨頭都化了,但他仍舊緊繃著身子,裝著。裝是官員必備的素質之一,也是男人必須有的一種手段。普天成這陣兒裝,卻不是偽裝,他是怕,真的怕。
他為什麼要怕呢?當初,他可是一點也不怕的,第一次把金嫚抱上床的時候,身上燃著一團火,血管裏的血往一個地方集中,他抱著她,像抱住一團海水,抱住一大塊香噴噴的蛋糕。是的,蛋糕,普天成那時真有這樣奇妙的想法,他把蛋糕扔在床上,一邊解她衣服的扣子,一邊想,這樣可口的蛋糕,我怎麼舍得留給別人呢?後來他像海水覆蓋沙灘一樣覆蓋了他的蛋糕,金嫚在他身下發出瑟瑟的抖,那種抖刺激著他,也挑戰著他的血性,他毫不猶豫,像一頭健壯的牛,紮紮實實就把那塊軟綿綿的地犁了。等激情勃勃的耕耘完,他忽然發現,床上的金嫚並不像蛋糕,而是一塊幹淨而又溫暖的海綿。
他願意倒在這堆海綿裏。
那時年輕,年輕便意味著無所畏懼。
現在他老了,真的,普天成第一次發出老的感歎。不是說他的身體老了,而是心。男人一旦怕事的時候,就證明,你的心老了,麵對世界,再也不敢放肆,不敢狂妄,不敢像狂風掠過大地一樣無所顧忌。
他伸出手,想摟住她,迎合她的熱情,鼓舞她的熱情。可是手舉到空中,卻又生出一絲怕,怕什麼呢,普天成一時想不明白。他不是對她也一直有著強烈的思念麼,睡不著的夜裏,不是也在一次次想著她的身體麼,怎麼?
普天成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把手放到金嫚的身體上,任金嫚在他懷裏熱烈著,他自己卻裝作無動於衷。過了一會,他想讓金嫚先安靜下來,應該安靜下來,他想,最好先搞清她來省城的動機,畢竟,她現在是有丈夫的人,況且,王化忠他們也在打她的主意,謹慎一點沒錯。
金嫚瘋了一陣,漸漸冷卻下來。她不想冷卻,她想趁熱打鐵,把自己化在他懷裏。可是普天成的僵硬提醒了她。女人是敏感的,男人身體裏的每一個變化,都能傳遞給她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