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成注意到了何平的目光,笑著道:“部長不會對這玩意感興趣吧?”
何平擺擺手:“我是外行,不懂的,聽人們說秘書長有件寶貝,一直想看看,可每次來就給忘了。”
“那就證明它不是寶貝。”
“就算它不是寶貝,擱在秘書長這裏,也是寶貝了。”
兩人說笑著,坐回到沙發上。普天成知道何平有事,沒事不會瞎轉到他這裏,就問:“部長有何指示?”
“哪敢指示你,想你了,過來看看。”
“好啊,我就怕沒人惦著,你組織部長一想我,我就要升官了。”普天成起身,為何平泡茶。何平說:“還升啊,再升,我可就不敢想了。”
“升不升還不你嘴裏一句話,你說升,咱就是豁出命來也得升。”
“你當我是計生委的,生,生,生,少做夢吧,有兩個人,實在難住我了,想聽聽秘書長的意見。”
一說正事,普天成馬上就嚴肅了:“隻要不違犯組織紀律,該怎麼問,隻管問。”
“人呢,你都熟悉,一個是馬效林,另一個嘛……”
“你先等等,真的要調啊?”普天成綠了臉,之前他也在猜測中,現在聽何平這麼一說,就知道,先前風傳的並不是謠言。
“要調,不能再拖了,再拖,會影響工作。”何平鄭重其事說。
普天成默住了,他倒不是覺得突然,他是在想,這個時候調整班子,瀚林書記又玩的哪一招?
想了一會兒,他抬起頭:“馬效林的情況我掌握,這人還是留在吉東好,能不動就不要動了。”
何平說:“部裏也是這意見,班子如果全動了,將來工作的銜接會出問題。”
普天成略微深沉地想了那麼一會兒,何平這句話,明白無誤在給他傳遞信息,徐兆虎這次在調整範圍,這是個好消息,看來,瀚林書記是在欲擒故縱。
“還有一個人……”何平望著他,沒往下說,普天成朗聲一笑:“是說喬若瑄吧,這個我不參與意見,一切組織上定,該讓她到哪裏,就讓她到哪裏。”
何平也笑了笑:“秘書長能有這態度,我就放心了,不過具體工作還得你來做,畢竟你們是一家人嘛。”
普天成沒敢猶豫,很暢快地說:“行,需要做什麼工作,隻管交待,別的能耐沒有,做做老婆的工作,還行。”
話說這兒,沒必要再往下說了,何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茶,都說秘書長這兒有好茶,我還不信,看來,以後得天天來蹭。”
“誇我呢還是批評我呢,你部長大人沒好茶喝,那是我的失職,我馬上讓他們弄好的。”
“別,別,別,你要真一弄,我就成新聞人物了。”兩人說笑了幾句,有人敲門,何平趁勢說:“秘書長這兒才是真正的牛市,好了,告辭,改天有空,請你喝茶。”
普天成也不挽留,笑道:“一言為定啊,別光打雷不下雨。”
“一定一定。”何平說著就往外走,打開門,兩個人看見,秦懷舟鬼鬼祟祟站在外邊。
送走何平,普天成回到坐位上,秦懷舟站了半天,站得有些氣短,以前他在幾個秘書長辦公室來來去去,從容得很,現在再想那麼從容,就比給他個市長還要難。秦懷舟硬著頭皮,將一份材料雙手呈給普天成,恭恭敬敬道:“秘書長,這是我在下麵工作這段時間的思考,請秘書長批評指正。”普天成哦了一聲,說:“放下吧,最近忙,等有空再看。”秦懷舟不甘心,他寫這篇文章是費了不少心血的,也含著某種動機,當麵呈給普天成,就是想引起普天成的重視。秦懷舟也想通了,下麵他是實在蹲不下去了,如果有可能,他還想到辦公廳來,哪怕當一個普通的秘書也行。
普天成沒再理秦懷舟,繼續看他手裏的材料,其實那份材料他上午就看過了,也做了批示,這陣不過是做做樣子。
秦懷舟又站了片刻,知道普天成是不會理他了,隻好收回心思說:“秘書長忙,我不打擾了,等下次來,再向秘書長彙報工作。”說完,憂傷地轉過身,兩滴淚在他眼眶裏打轉,秦懷舟忍著,沒讓它們掉下來。人生真是一出看不清的戲,一年前秦懷舟在省委大院還是風風光光,如今卻像一條喪家狗,到哪兒也不受歡迎。一下午,他已在四個地方遭受到同樣的冷遇了,秦懷舟沒法不傷感。
等秦懷舟的腳步聲遠去,普天成才緩緩抬起頭,目光慢幽幽地掃到了那份材料上。《市場經濟條件下發展縣域經濟的思考》,僅這個標題,就讓普天成發笑。發展縣域經濟,不是坐在辦公室就能想出辦法來的,這問題也不是哪個人都能思考,他把秦懷舟的文章往整理袋裏一裝,扔到了另一張桌子上,那桌子上多一半是垃圾,秘書會及時清理出去。
不能怪他,怪隻怪秦懷舟來得不是時候。普天成又想起剛才何平跟他說的話,看來,喬若瑄的市長是當到頭了。
當到頭了啊!
他起身,來到陽台上,望住樓下。外麵陽光燦爛,大院裏呈現出一片祥和,幾個司機在一棵古槐下歇涼,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在院裏走動。普天成的目光在那女人身上毫無意義地盯了會,又挪到大樓前巨大的牌子上。牌子是宋瀚林當書記後重新製作的,跟舊時人家院裏的屏風牆差不多,上麵書著八個大字:求實創新,一切為民。望著望著,普天成心裏忽然生出一層悲。他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活躍在政治舞台上,可這一天真的要來臨時,他又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沒有人願意失去手中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