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往常,就算是周末,普天成也會去辦公室,秘書長是沒有休息日的,這不是誰的特殊規定,而是工作性質決定了的。隻要領導不休息,你就不能休息。這一天,普天成把自己控製在了家裏。哪兒也不去,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心慌,更不能讓別人說他在善後。這個時候,一定有不少眼睛在盯著他和瀚林書記,謹慎是最好的一步棋。
盧小卉看他沒有外出的意思,就說:“叔您今天不上班啊?”普天成點頭,盧小卉又說:“那我去買菜了,回來給你改善夥食。”普天成的心情比昨晚好了許多,昨晚衝盧小卉無端發脾氣,心裏過意不去,從皮夾裏抽出幾張大票:“這錢你拿著,順便給自己買幾件衣服。”盧小卉受寵若驚,推托著不敢要。普天成佯裝生氣:“讓你拿你就拿著,推托什麼,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盧小卉不敢再推,說了聲謝謝叔叔,拿著錢,興高采烈出去了。普天成上了會網,覺得無聊,正想打電話給喬若瑄,問問她這段時間的情況,家裏的門鈴響了。透過可視器,見是省婦聯主任楊馥嘉,心想她怎麼來了?楊馥嘉顯得頑固,門鈴一直摁個不停,很明顯,她知道普天成在家。普天成不好意思不開門了。
楊馥嘉笑吟吟地進了門,環顧四周,道:“怎麼,夫人沒回來啊?”
“我這個家,永遠就是我自己。”普天成說了一句牢騷話,語氣裏透出對喬若瑄的不滿。楊馥嘉笑笑:“也好,你們男人都喜歡自在,夫人在身邊,反而束縛住了你們。”
“這話誰說的啊,我可沒這想法。”普天成一邊說,一邊請楊馥嘉坐。楊馥嘉在沙發上坐下,目光還是不離普天成。楊馥嘉年齡比喬若瑄大一歲,比普天成小兩歲,保養得好,看上去要比喬若瑄還年輕。因為是周末,比平常穿得休閑,看上去就有一種成熟女人的風韻。
“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普天成知道楊馥嘉是無事不登門,就問。
“西南風唄,不會是不歡迎吧。”
“哪敢,正一個人無聊呢,平時閑不下來,煩,真閑下來,覺得更煩。”
“秘書長是工作狂,這個全省上下都知道。”楊馥嘉奉承道。普天成泡了茶,坐回沙發上,麵對麵望住楊馥嘉。楊馥嘉便說起了單位上的事,普天成起先還認真聽,後來覺得,這些並不是楊馥嘉真正要說的,隻是過門,心裏便疑惑,楊馥嘉不會也是來湊熱鬧吧?這個想法嚇了他一跳。果然,楊馥嘉把單位上的事講完了,話題一轉問:“聽說,這次下麵班子調整動作很大?”普天成害怕接這個岔,故意開玩笑道:“下麵動作大不大,我真的不知,想必楊主任先感受到了?”楊馥嘉聽著這話怪怪的,仔細一揣摩,臉驀然就紅了。
“秘書長真會開玩笑,我指的不是那下麵,是各市。”
一見楊馥嘉臉紅,普天成也覺剛才那話說得不妥,有點欠斟酌,家裏畢竟不同外麵,不是啥話都能講的。於是就正經道:“說吧,到底聽說了什麼?”
“我聽說,好幾個市的班子都要大動。”
“你聽誰說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秘書長是跟我保密呢,我就知道,秘書長心裏沒有我。”說著,頭垂下去,臉上居然顯出一酡紅來。
女人說話就是酸,頓不頓就有我沒我的,聽了難受。普天成思忖一會,道:“這事我真的不知道,截至目前,既沒開會也沒人跟我透過消息,或許,還處在保密階段吧。”
“保得了誰也保不了秘書長,秘書長你是海東第一高參,誰敢跟你保密。”
“你高抬我了,到底什麼意思,不會有人到你那兒活動吧?”畢竟是老關係,普天成也不好太裝腔作勢。
“哪啊,我又不是領導,我自己都還不知道上哪兒活動去呢。對了,昨晚本來要同你們一起吃飯的,結果有事,耽擱了,等我去時,秘書長已經走了。”
普天成陡然明白,昨晚根本不是於川慶拉他去散心,是楊馥嘉托於川慶請他,他忽然有種被人捉弄了的感覺。還好,楊馥嘉沒提昨晚的事,羅恬自殺,楊馥嘉肯定聽說了,這種事傳起來一向很快。又因事關大華,還不定讓人加工成什麼版本呢。楊馥嘉不提,證明對這事她也有禁忌。
“說吧,什麼事?”普天成不想兜圈子,有些事其實越直接越好。
“我想到下麵去,再在婦聯幹下去,我真就成老太太了,具體去哪,秘書長幫我參謀參謀。”楊馥嘉說著,大膽而又意味深長地望住普天成。普天成從那目光裏看到了一股野心。都說官場是男人的戰場,其實有多少女人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也難怪,楊馥嘉也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其野心,絕不在喬若瑄之下,婦聯主任雖說也是省裏一大員,但怎麼也比不得下麵當個市長書記,畢竟那是一方諸候啊。威風體麵自然不說,就個人而言,也是一個大舞台,有人說沒有當過市委書記,你就沒當過中國的官,這話有一定道理。普天成這方麵有親身體會,要論發揮,還是市委書記這個平台最好,自由度大,禁忌也少。
見普天成表情異常,楊馥嘉知道他心動了,於川慶說得好,眼下正是瀚林書記和普天成鞏固自己勢力的時候,凡是這條線上的,這次絕對有希望。她略一猶豫,從包裏取出一信封,遞給普天成:“機會不是天天有的,這次機會對我來說很重要,請秘書長在瀚林書記麵前多美言幾句,馥嘉先謝謝秘書長了。”
普天成一把推開:“你這是幹什麼,咱們什麼關係,怎麼也來這一套。”
楊馥嘉幽然一笑,說了一句讓普天成頗為以外的話:“公事公辦唄,秘書長你也別客氣,該怎麼來就怎麼來,這點規矩馥嘉還是懂。”說完,大大方方將信封往普天成手裏一放,柔軟的雙手在普天成手上多擱了一會,眼裏滑過一道風情。可惜,這樣的風情已打動不了普天成,如果早上十年,或許普天成也會為之心動。
楊馥嘉走了很久,普天成還緩不過神來,他倒不是奇怪楊馥嘉會送錢給他,楊馥嘉說得對,該怎麼來就怎麼來,如今辦事,你不送錢反倒怪怪的,好像你跟他有什麼特殊關係。有些東西剛出現時很怪,大家都接受不了,但它慢慢演變為普遍性規則,你不遵守,就是你的不對了。大家在一起玩遊戲,麵子是麵子,規則是規則,如果破了規則,難堪的就不隻是你一個人。況且錢對於官場上的人來說,並不是一種實在,而是一種附加物,一種別人對你的肯定。省委秘書長會缺錢?如今連縣裏一個局長都不缺,吃喝玩樂,哪一件用得著自己掏腰包,別人搶著買單還來不及呢。但沒了它,絕不行,你拿什麼衡量這個人的重要性,隻有錢。你又拿什麼來區分此官跟那官的不同性,也還是錢。那些跑官要官的,爭著上項目要地皮的,並不是把錢送給某一個人,而是一批人,這批人中,又分三六九等,因此送的數額也分三六九等。有時候一個信封到了手裏,不用數,隻輕輕一掂,你就能掂出自己的分量,掂出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況且這玩意也不會永遠在你手裏,江上來的水上去,哪一天它又會經過他的手,揣進別人的口袋。普天成驚愕的是,連楊馥嘉都要摻和進來,可見,眼下的格局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