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瀚林書記沒有來電話,汪明陽那邊,也沒給他報災,普天成暗自慶幸,幸虧昨晚他當機立斷,把該堵的口子都堵住了,要不然,一個羅恬,又會鬧出一場地震。晚上六點半,普天成心情溫暖地坐到了飯桌上,他跟北京通了一個電話,將擔任秘書長後的一些感受還有想法向那邊做了彙報,那邊聽了很高興,說:“小普啊,你要珍惜,上次宋瀚林來北京,我還專門問到了你,他對你很滿意,說你有思路有魄力,對下麵情況吃得透,是個好助手。可我覺得,”那邊頓了頓,普天成一陣緊張,害怕緊跟著聽到批評或責怪的話,可是沒有,那邊是在喝水,他聽到了喝水聲,爾後,話筒裏又傳來親切的聲音:“可我覺得,你的目標不應該這麼低,光當助手怎麼行,是不是啊小普,你要時刻做好準備,擔起更大的責任來……”
一番話說得,普天成心裏的陰霾全散了。對方是他父親的老朋友,他的前輩,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父親去世後,普天成就把感情寄托到了他身上,他呢,也不拿普天成當外人,常常在外人麵前說:“克群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這些家夥小時候可調皮了,經常惹得我生氣。現在還行,總算知道為國家為人民做點事了。不過還不夠,克群走得早,我不能讓他們長歪了,我要看著他們,一個個成為能挑得起大梁的人。”對方還問起了喬若瑄:“小瑄呢,這丫頭怎麼回事,上次來北京也不到家裏來,是不是不想認我這個伯伯了?”普天成趕忙檢討,說上次若瑄忙,市裏工作一大堆,不敢留的時間過久,過些日子,一定讓她去探望您。“要來你們一同來,再不看我,我就到海東去看你們。反正我現在退下來了,有的是時間。”
“不敢不敢,哪能讓您老人家奔波呢,等忙過這陣,我和若瑄一定去。”普天成表了一大堆態,對方才樂嗬嗬笑了:“人老了,就想念你們,你們可不能扔下我老頭子不管啊。”
一句話說得,普天成鼻子酸了。
盧小卉果然沒食言,忙了一下午,做了十道菜,滿滿擺了一桌,普天成說:“就兩個人,做這麼多幹嘛,太浪費。”
“怕不合叔的口味,就多做了幾道,叔你挑著吃,愛吃哪道吃哪道,浪費不了的,剩下的放冰箱裏,我一定把它們全吃掉。”
普天成心情好,誇了盧小卉幾句,盧小卉因為買了自己喜歡的衣服,還給家裏寄了二百元,心花怒放著呢。普天成正欲問她,家裏最近還好麼?上次盧小卉說她母親病了,普天成一直沒顧上問,到底醫好沒,心裏有點過意不去。他想,如果沒醫好,就接到省城來,農民看病不容易啊,有些農民年紀輕輕的,楞是讓病痛給折磨死了。小病養成大病,最後丟了性命,這就是中國農民。普天成動了惻隱之心。誰知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是秋燕妮打來的。
“秘書長,您有空麼,我想見見您。”秋燕妮的聲音聽上去極客氣,卻明顯有一股焦灼,普天成心想,她終於打過來電話了,就道:“什麼事,我在家吃飯呢。”
“羅恬的事,我想跟秘書長彙報一下。”
“這事啊。”普天成拿著電話,不往下說,他在等秋燕妮的反應,如果秋燕妮反應激烈,說明這一趟他必須得出去,要是反應平淡,能不見則不見。誰知秋燕妮說了一句讓他驚然失色的話:“秘書長,有人想把大華趕出海東去。”
“誰?”普天成下意識問過去一句。
“超然書記。”秋燕妮直言不諱道。
草草吃完飯,盧小卉還在給他摻湯,普天成的步子已到了樓下。出了家屬區,秋燕妮的車等在草坪旁邊,普天成上了車,秋燕妮說:“去香港龍吧?”普天成說隨便。
車子穿過鬧市區,拐上津安大道,最後在香港龍茶坊前麵的停車上停下,普天成跟著秋燕妮,來到茶坊。
“到底怎麼回事?”普天成心急火燎問。
“一言難盡啊。”秋燕妮說著,突然抽泣起來。從神色上看,秋燕妮顯得憔悴,眼圈黑青,妝也沒心情化,素臉掩不住那份早到的蒼老。跟上次茶坊相見,判若兩人。可見她經曆了怎樣的折磨。普天成並不知道,從昨天到現在,秋燕妮一直在跟瀚林書記做檢討,單是檢討倒也罷了,瀚林書記居然說,如果這次惹出什麼麻煩,就讓她卷起鋪蓋回她的香港去!
一個羅恬,就讓瀚林書記徹底翻臉,那目光,還有那口氣,是秋燕妮從沒經見過的,她的心有幾分寒,幾分委屈,更有幾分怕,這也是她急著要見普天成的緣由。無數個夜晚裏,普天成似乎成了她的精神座標,精神撫慰,每每陷在痛苦的深淵裏不能自拔,她總會想起眼前這個人來,這是一種很微妙也很奇怪的感覺,怪得離譜,但又真實,抵擋不了。想想,從她到海東,他們並沒有多少交流,一起吃飯次數倒是多,但他都是陪襯,說的話,也都是場麵上那種,逢場作戲,並無半點真意。但她就是被他打動,進而,就有些暗戀一般的忘不掉。都說女人是魔鬼,對她而言,普天成才是魔鬼,他迷惑了她,控製了她,讓她這顆心,時時刻刻為他跳,也為他窒息。秋燕妮一開始也疑惑,自己怎麼能被他迷惑了,畢竟不是青春少女了啊,人世間的風霜,雨露,該經的,都經了,心已千瘡百孔,盛不下情啊愛了,就算是把蜜灌進去,也會變成苦水,怎麼還?後來她明白,眼睛,普天成有一雙看透人的眼睛,也有一雙包容世事的眼睛,這眼睛了不得,男人見了,怕,女人見了,也怕,獨獨她見了,愛。
也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人啊,秋燕妮這麼想。後來她聽到很多普天成的傳聞,有人將他形容成狼,出手狠,下手惡,絲毫不容對方還手。有人將他形容成獅子,平時睡著,對什麼也無所謂,該醒時,立刻會豎起耳朵,瞪圓眼睛,你要惹了他,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死。說死也許狠了點,但官場上的死跟世間的死不一樣,出局就意味著你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也有人不,將他說成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典型的官場紳士。秋燕妮笑了,他什麼也不是,他是一個心中有痛有愛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有血有肉,是一座山,一座峻嶺,值得女人永世去登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