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說的那人。”普天成忽然間變得老實。
秋燕妮哦了一聲,目光變得幽遠,說的也是,普天成縱是省委秘書長,也還是有怕的人。
這是在廣懷,香港老板投資建設的新假日酒店,五星級。秋燕妮趕著來,就是為這事。她沒告訴普天成自己跟首長是怎麼認識的,但她說了一句:“有些關係,你覺得它特神秘,其實一點也不。反倒是那些本應該簡單的關係,讓人弄得雲裏霧裏,複雜得讓人看不清。”普天成頻頻點頭,他沒想到秋燕妮會主動找關係幫他,這讓他感動,真的很感動。
秋燕妮又說:“我一開始也沒想到這層,隻是首長問起了我,我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了他,首長聽了,覺得這裏麵有些問題。他說他知道你,好像是在哪次會上,有人提起了你。”
“不可能吧,首長怎麼會知道我呢,我一個無名小輩。”
“又謙虛了吧?”秋燕妮瑩瑩一笑,“首長說像你這樣的幹部,現在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一大堆呢。”普天成自嘲地說了句。
“我可不那麼想。”秋燕妮的聲音變得暗了,有味了,目光,也迷蒙成一片。普天成心裏打個哆,但又鎮定住,今晚可不敢開小差啊,今晚是談大事呢。
秋燕妮似乎覺察到了他的心思,收起臉上那層朦朧,大方道:“我這次來,就是急著告訴你,首長讓你準備一樣東西。”秋燕妮早已把平日的您改成了你。
“一樣東西?”普天成有點驚了,難道首長也……他不敢想下去,情急地把目光擱秋燕妮臉上,想知道答案。
秋燕妮笑笑,道:“你別多想,首長讓你圍繞著目前海東的中心工作,寫一篇工作體會,最好能把自己的想法談出來。”
原來是這樣!
短瞬的興奮之後,普天成又困惑了,首長說圍繞目前海東的中心工作寫,中心工作就是經濟,但是海東經濟近年來遇到了問題,還不是小問題,有政策層麵上的,也有操作層麵上的,更多的,卻是人為。這些,能寫?冠冕堂皇談肯定不行,那種幫八股文章,不但幫不了他,很可能還會他。但是談得太深,會不會?還有,首長讓他把自己的想法也談出來,想法有,很多,從省府到省委,普天成雖沒直接分管過經濟工作,但每次大的動作,他都少不了參與意見。加上以前在市縣工作的經驗,他對海東經濟的發展,吃得透,對製約經濟發展的主要因素,也看得準。如何衝破這些阻礙,讓海東經濟掙脫那根捆綁著它的繩子,輕輕鬆鬆發展,他的確有不少想法。
隻是這些想法談出來,會不會傷害到瀚林書記和路波省長?要知道,在省裏,除了他們兩個,別人都是不能有想法的,即或有,也隻能是小想法,大想法都給他們了。可這次拿小想法交給部長,顯然不行,會壞事的,壞的還不是這一次,會壞掉他終身。
秋燕妮一眼就望出他心思,說:“我知道你心裏有怕,但這次不同往常,把你那些想法收起來,認真對待。”
“好嗎?”她又這樣問了一聲。
普天成苦笑一聲:“你看得準,人在江湖,有些事真是……”
“江湖是你們自己說的,我可從來不認為有什麼江湖,自己是自己,跟任何人無關。別人的光永遠是別人的,照不到你身上,別人的樹下,也歇不了蔭涼。”
這些話從別人嘴裏說出,普天成或許會理解,秋燕妮說出來,他就驚訝了。她居然不承認江湖,居然敢強調自己兩個字。他怔怔地望住秋燕妮:“你真這麼想?”
秋燕妮黯然垂下頭:“我知道這想法荒唐,可我還是要說,人得認清自己。您跟別人不同,您應該有自己的作為,大作為,不像我,一雙腿陷進去,再也拔不出來了。秘書長,您就放手一搏吧。”她又把你換成了您。
普天成的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秋燕妮這番話,像一副藥引子,既讓他心裏亮堂,又讓他心裏暗黑。一時之間,他又想起很多事,想起很多人。那些人和事中,都有他的影子。他知道自己早已丟失,丟失在那個無形的江湖中,但他想找回來。
普天成終於下定決心,要按首長的要求,把對海東經濟的諸多思考還有重新建構模式寫出來。這是一個大課題,裏麵有太多的誘惑,也有太多的挑戰或考驗,普天成熱血沸騰,感覺又回到了青年時代。中國的經濟已走進了一條大峽穀,成就巨大,但潛伏的危機也巨大。普天成相信,首長交給他這個任務,是有目的的。這天他在一期刊物上看到首長的署名文章,談的也是中國經濟深層次發展的對策,很有建樹性,對他頗有啟發。他在另一本雜誌上同時看到首長的另一篇署名文章,談的卻是如何學習或踐行科學發展觀。普天成眼睛一亮,科學發展科提出來已有一段時間了,但大規模的討論或學習還未開始,普天成有種直覺,科學發展觀,很有可能成為未來中國進一步解放思想堅定信心進而構建和諧社會的強有力武器。
他腦子裏冒出一個題目,這個題目既新穎又緊扣時代主題,算是一個大題目。
他拿出筆,欣然將它寫在了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