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翎把明珠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直到他的視線,重新看上明珠惱怒的容顏,對上明珠烏黑,但是透著傷痛的雙眸。
會痛,很好。
夏侯翎稍微的、稍微的滿意了。
因為如此他才肯開口,給明珠答案。
“就是因為會有幸存者,我才要屠城。”
明珠愣住了,怎麼樣也沒想到,會聽到他這麼回答。
“什麼意思?”
“你應該比我還要清楚,有接觸就有傳染的可能,你一定也知道,一旦疫情擴大,會死更多人。”
明珠臉色刷白,還要辯駁。
“那隻是可能……”
“我不讓可能發生。”
夏侯翎回答得斬釘截鐵。
“一百年前那場瘟疫,奪走數十萬人的性命,百年過去沒有任何大夫找出醫治的辦法,婺城,年前統計,人口是一千三百四十四戶,三千七百八十一人。”
夏侯翎記得清清楚楚。
“用這些人命,阻止寒疾擴散,我覺得很劃算!”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男人?
明珠顫抖著,鬆開了緊握著他的手。
“你怎麼能如此狠心?”
明珠的臉色,近乎死白。
“一千多人和幾十萬,這個決定並不難。”
“那是人啊,不是畜牲,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夏侯翎緩緩說出口的話,看來輕鬆,其實是那麼沉重。
難以想象那個決定,會有多麼艱難。
換了任何一個人,肯定都會有所猶豫,夏侯翎卻在那個當下,立刻就作了判斷,連苟大夫的命也不留。
更讓明珠連神魂都要顫抖的是當她看著他,聽見他說這句話時,忽然清楚從他眼中看見,那對他來說其實一樣的難。
可是,他還是做了。
沒錯,要在一千多人和幾十萬的人命之中作出選擇,其實並不難。
可是真的要辦到了,要揮下那一刀,放眼這個世上,能有多少人,有那份膽量?
又有多少人,真的敢進行得徹徹底底?
“為什麼?”
明珠不禁要問。
夏侯翎是為了什麼,甘心要背負那一千多條的人命?
他是為了什麼寧可背盡罵名,也要做出這麼慘絕人寰的暴行?
隻是,話問出了口,明珠就看見他的眸光轉濃了。
那是一個清楚的警告。
有那麼一瞬間,明珠不想追問了。
夏侯翎在無言的警告明珠。
脖子後,一根根豎起的寒毛。
明珠本能的想逃避。
膽敢使毒的明珠,竟在這個時候,心中會浮現逃避的念頭。
這簡直不可思議。
但是,明珠真的遲疑了。
如果夏侯翎的背後真有原因,她聽了之後還夠承受嗎?
這竟然會比下定決心複仇,還要艱難,明珠原本還以為,這世上不會有比明珠決心複仇的行為,更困難的決定了。
但是,夏侯翎證明給明珠看了,的確是有。
相較之下,夏侯翎遠遠勝了她。
所以,明珠還在遲疑。
是不是就算當作夢一場,什麼都不知道,隻要恨他就好?
如果一直一直的,隻要怪罪於他,一切都會輕鬆簡單得多,明珠何必參合進這渾水?
何必問得更多,跟他一起踏入血池地獄?
再重要的原因,都不能改變他殺人如麻的事實。
換作是一般的女人,肯定就不會再問了。
但是,偏偏,珠能來到他身邊,就是因為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明珠就是明珠。
明珠想知道,他在想什麼,明珠想了解這個男人……
終於,明珠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想南北三國同意嗎?北方的國家因為瘟疫自取滅亡,這不是剛好,遂了你的心意?”
明珠問出口了。
這麼可怕的事情,竟會從明珠的口中問出,這比吞下穿腸劇痛的藥物,還要困難。
可是夏侯翎的回答,卻更教明珠駭然。
“不,那隻會拖著南邊的南月國,連帶著蘇城一並跟著陪葬。”
“我不懂。”
事到如今,明珠是非要問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