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驀地模糊起來,明珠眨著淚眼,搜尋著某座城。
但是地圖太大了,明珠找不到。
婺城。
那一千七百九十三條人命。
雖然地圖上看不到,但是,夏侯翎肯定還記得吧?夏侯翎是不是記得每一條,夏侯翎奪走的人命?
屠城的時候,夏侯翎是親眼看著的,雙眼眨也不眨。
那時,明珠還覺得夏侯翎狠心,現在才知道,夏侯翎就是要看著。夏侯翎不是不眨眼,夏侯翎是不能眨眼,夏侯翎要記著,記著夏侯翎所奪走的人命,記著逼迫自己。
我做我該做的事,擔我該擔的。
恐怕不管再過多少年,夏侯翎依然不會忘記。
為了那些人命、為了夏侯翎,明珠的淚水,落得更多。好奇怪,以往,明珠不是這麼容易落淚的。
驀地,明珠忽然聽見,書房的門被打開的聲音。明珠坐在陰暗的角落,狼狽的快快伸手,胡亂擦掉臉上的淚。
“丞相大人,多日不見,您氣色似乎好轉許多啊!”不是夏侯翎的聲音。這個聲音,蒼老得多,語調和藹。
“全是托薛大人您的福,不是嗎?”明珠聽見夏侯翎回答。
透過書架的縫隙,明珠傾身上前,仔細一看。
“丞相大人,您客氣了。”一個身穿官服的老人,就跟在夏侯翎身旁,初看是慈眉善目,再看卻是皮笑肉不笑。
不過,夏侯翎臉上的笑,更是虛假得不遑多讓,冷得讓人想起臘月寒風。
“薛大人,您今日特別前來,說有要事必須私下商談,不知道是什麼要事?”
“是這樣的,丞相大人,不知道您是否記得,今日早朝的時候,工部林大人上書要擴建皇居的事情?”
“記得。”
“事實上,這事呢……”
“薛大人,皇宮已經足夠使用,我不認為需要再擴建。”
“丞相大人,話不是這麼說,現今皇宮都是別國皇帝修建的,多已老舊……”
舊?
明珠總算親眼見識到,傳聞中的薛貴,睜眼說瞎話的絕活兒。
皇居可是雪國的開國皇帝在蘇城的行宮,逝世前一年才剛興建的,這不過才幾十年光景,行宮的明黃色琉璃瓦,還亮得距離蘇城之外百裏,都覺得刺眼了,哪裏稱得上舊了?
久曆官場的夏侯翎,隻是輕描淡寫的回答:“能用百年的廳堂,可多得是。”
“丞相大人,皇上可是有交代的。”
薛貴笑著,仗著有皇甫恪忱撐腰。
夏侯翎揚起嘴角,好聲好氣的說著。
“薛大人,皇上要是真有交代,明日早朝的時候,我一定和皇上商議,請皇上親口交代我。”
躲在屏風後的明珠,咬住了唇瓣。
天下人都知道,當今皇上在手握兵權的夏侯翎麵前,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就算是皇上真的想擴建皇居,等到夏侯翎親口一問,隻怕會推說,根本沒這回事。
夏侯翎這麼回答,擺明就是給薛貴難看。
但是,薛貴還是在笑,嘴上語氣卻變了,猛地就把手中把玩的鼻煙壺,用力往地上扔。
“夏侯翎,你——”
倏地,上頭傳來轟然巨響。
明珠嚇得抬頭,看見書房的屋頂,已經被轟出幾個大洞,十幾個蒙麵的黑衣人,手持刀劍,跟著屋瓦從洞中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