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手的拇指(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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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是什麼?

是野獸?是鬼魅?是木石?還是仙佛?

也許都不是。

隻不過他做的事偏偏又超越了凡人能力的極限,也超越了凡人忍耐的極限。

燕南飛有很好的解釋:“就算你是人,最多也隻能算是個不是人的人。”

傅紅雪笑了,居然笑了。

縱然他並沒有真的笑出來,可是眼睛裏的確已有了笑意。

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事,就像是暴雨烏雲中忽然出現的一抹陽光。

燕南飛看著他,卻忽然歎了口氣,道:“令我想不到的是,你這個不是人的人居然也會笑。”

傅紅雪道:“不但會笑,還會聽。”

燕南飛道:“那麼你就跟我來。”

傅紅雪道:“到哪裏去?”

燕南飛道:“到沒有雨的地方去,到有酒的地方去。”

小樓上有酒,也有燈光,在這春寒料峭的雨夜中看來,甚至比傅紅雪的笑更溫暖。

可是傅紅雪隻抬頭看了一眼,眼睛裏的笑意就冷得凝結,冷冷道:“那是你去的地方,不是我的!”

燕南飛道:“你不去?”

傅紅雪道:“絕不去。”

燕南飛道:“我能去的地方,你為什麼不能去?”

傅紅雪道:“因為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就因為你不是我,所以你絕不會知道我的悲傷和痛苦。

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來,也不必說出來。

燕南飛已看出他的痛苦,甚至連他的臉都已因痛苦而扭曲。

這裏隻不過是個妓院而已,本是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為什麼會引起他如此強烈的痛苦?莫非他在這種地方也曾有過一段痛苦的往事?

燕南飛忽然問道:“你有沒有看見那個陪我到鳳凰集,為我撫琴的人?”

傅紅雪搖頭。

燕南飛道:“我知道你沒有看見,因為你從不喝酒,也從不看女人。”

他盯著傅紅雪,慢慢地接著道:“是不是因為這兩樣事都傷過你的心?”

傅紅雪沒有動,沒有開口,可是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已抽緊。

燕南飛說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根尖針,刺入了他的心。

--在歡樂的地方,為什麼不能有痛苦的往事?

--若沒有歡樂,哪裏來的痛苦?

--痛苦與歡樂的距離,豈非本就在一線之間?

燕南飛閉上了嘴。

他已不想再問,不忍再問。

就在這時,高牆後突然飛出兩個人,一個人“噗”地跌在地上就不再動了,另一個人卻以“燕子三抄水”的絕頂輕功,掠上了對麵的高樓。

燕南飛出來時,窗子是開著的,燈是亮著的!

燈光中隻看見一條纖弱輕巧的人影閃了閃,就穿窗而入。

倒在地上的,卻是個臉色蠟黃,幹枯瘦小,還留著山羊胡子的黑衣老人。

他一跌下來,呼吸就停頓。

燕南飛一發覺他的呼吸停頓,就立刻飛身躍起,以最快的速度,掠上高樓,穿窗而入!

等他穿過窗戶,才發現傅紅雪已站在屋子裏。

屋子裏沒有人,隻有一個濕淋淋的腳印。

腳印也很纖巧,剛才那條飛燕般的人影,顯然是個女人。

燕南飛皺起了眉,喃喃道:“會不會是她?”

傅紅雪道:“她是誰?”

燕南飛道:“明月心。”

傅紅雪冷冷道:“天上無月,明月無心,哪裏來的明月心?”

燕南飛歎了口氣,苦笑道:“你錯了,我本來也錯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明月是有心的。”

無心的是薔薇。

薔薇在天涯。

傅紅雪道:“明月心就是這裏的主人?”

燕南飛點點頭,還沒有開口,外麵已響起了敲門聲。

門是虛掩著的,一個春衫薄薄,麵頰紅紅,眼睛大大的小姑娘,左手捧著個食盒,右手拿著一罐還未開封的酒走進來,就用那雙靈活的大眼睛盯著傅紅雪看了半天,忽然道:“你就是我們家姑娘說的那位貴客?”

傅紅雪不懂,連燕南飛都不懂。

小姑娘又道:“我們家姑娘說,有貴客光臨,特地叫我準備了酒菜,可是你看來卻一點也不像是貴客的樣子。”

她好像連看都懶得再看傅紅雪,嘴裏說著話,人已轉過身去收拾桌子,重擺杯筷。

剛才那個人果然就是明月心。

黑衣老人本是想在暗中刺殺燕南飛的,她殺了這老人,先不露麵,為的也許就是想把傅紅雪引到這小樓上來。

燕南飛笑了,道:“看來她請客的本事遠比我大得多了。”

傅紅雪板著臉,冷冷道:“隻可惜我不是她想象中那種貴客。”

燕南飛道:“但是你畢竟已來了,既然來了,又何妨留下?”

傅紅雪道:“既然我已來了,你為什麼還不說?”

燕南飛又笑了笑,走過去拍開了酒罐上完整的封泥,立刻有一陣酒香撲鼻。

“好酒!”他微笑著道,“連我到這裏來,都沒有喝過這麼好的酒!”

小姑娘在倒酒,從罐子裏倒入酒壺,再從酒壺裏倒入酒杯。

燕南飛道:“看來她不但認得你,你是怎麼樣一個人,她好像也很清楚。”

酒杯斟滿,他一飲而盡,才轉身麵對傅紅雪,緩緩道:“我的心願未了,隻因為有個人還沒有死。”

傅紅雪道:“是什麼人?”

燕南飛道:“是個該死的人。”

傅紅雪道:“你想殺他?”

燕南飛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冷冷道:“該死的人,遲早總要死的,你為什麼一定要自己動手?”

燕南飛恨恨道:“因為除了我之外,絕沒有別人知道他該死。”

傅紅雪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燕南飛道:“公子羽!”

屋子裏忽然靜了下來,連那倒酒的小姑娘都忘了倒酒!

公子羽!

這三個字本身就仿佛有種令人懾服的力量。

雨點從屋簷上滴下,密如珠簾。

傅紅雪麵對著窗戶,過了很久,忽然道:“我問你,近四十年來,真正能算做大俠的人有幾個?”

燕南飛道:“有三個。”

傅紅雪道:“隻有三個?”

燕南飛道:“我並沒有算上你,你……”

傅紅雪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我知道我不是,我隻會殺人,不會救人。”

燕南飛道:“我也知道你不是,因為你根本不想去做。”

傅紅雪道:“你說的是沈浪、李尋歡和葉開?”

燕南飛點點頭,道:“隻有他們三個人才配。”

這一點江湖中絕沒有人能否認,第一個十年是沈浪的時代,第二個十年小李飛刀縱橫天下,第三個十年屬於葉開。

傅紅雪道:“最近十年?”

燕南飛冷笑道:“今日之江湖,當然已是公子羽的天下。”

酒杯又滿了,他再次一飲而盡:“他不但是天皇貴胄,又是沈浪的唯一傳人,不但是文采風流的名公子,又是武功高絕的大俠客!”

傅紅雪道:“但是你卻要殺他?”

燕南飛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要殺他,既不是為了爭名,也不是為了複仇。”

傅紅雪道:“你為的是什麼?”

燕南飛道:“我為的是正義和公道,因為我知道他的秘密,隻有我……”

他第三次舉杯,突聽“啪”的一響,酒杯竟在他手裏碎了。

他的臉色也變了,變成種詭秘的慘碧色。

傅紅雪看了他一眼,霍然長身而起,出手如風,將一雙銀筷塞進他嘴裏,又順手點了他心髒四周的八處穴道!

燕南飛牙關已咬緊,卻咬不斷這雙銀筷,所以牙齒間還留著一條縫。

所以傅紅雪才能將一瓶藥倒入他嘴裏,手指在他顎上一挾一托。

銀筷拔出,藥已入腹。

小姑娘已被嚇呆了,正想悄悄溜走,忽然發現一雙比刀鋒還冷的眼睛在盯著她!

酒壺和酒杯都是純銀的,酒罐上的泥封絕對看不出被人動過的痕跡。

可是燕南飛已中了毒,隻喝了三杯酒就中毒很深,酒裏的毒是從哪裏來的?

傅紅雪翻轉酒罐,酒傾出,燈光明亮,罐底仿佛有寒星一閃。

他拍碎酒罐,就找到了一根慘碧色的毒釘。

釘長三寸,酒罐卻隻有一寸多厚,把尖釘從罐底打進去,釘尖上的毒,就溶在酒裏。

他立刻就找出了這問題的答案,可是問題並不止這一個。

--毒是從釘上來的,釘是從哪裏來的?

傅紅雪的目光冷如刀鋒,冷冷道:“這罐酒是你拿來的?”

小姑娘點點頭,蘋果般的臉已嚇成蒼白色。

傅紅雪再問:“你是從哪裏拿來的?”

小姑娘聲音發抖,道:“我們家的酒,都藏在樓下的地窖裏。”

傅紅雪道:“你怎麼會選中這罐酒?”

小姑娘道:“不是我選的,是我們家姑娘說,要用最好的酒款待食客,這罐就是最好的酒!”

傅紅雪道:“她的人在哪裏?”

小姑娘道:“她在換衣服,因為……”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外麵已有人替她接了下去:“因為我剛才回來的時候,衣服也已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