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公子已經跟我家小姐成了好朋友。”
這是謝先生向大家宣布的事實,似乎是無人否認的事實,五大門派的領袖雖然在丁鵬那兒受了一番奚落,但也沒有否認這一事實。
他們看著謝小玉拉著丁鵬的手進入莊裏,兩個人之間似乎已很親密。
但實際的情形,卻不如大家所想得那麼簡單。
謝小玉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男人在她一哭之下,似乎就很難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了。
如果跟她手拉著手,並肩而行,哪怕前麵是一個火山口,男人們也會不皺一下眉頭跳下去。
但丁鵬卻沒有那麼容易征服。
因為他曾經受過誘惑,柳若鬆的老婆秦可情是個非常動人的女人。
更因為他有著一位狐妻,青青在他麵前雖然沒有施展過任何的媚術,但她那絕世的姿容,似水的柔情,卻是任何一個女人難以比及的。
謝小玉與那兩個女人不同,似乎兼具了那兩個女人的優點--秦可情的動人與青青的溫婉。
但是她既沒有秦可情的放浪,也沒有青青那種莊嚴的氣質。
對別的男人,或許她不會失敗,對丁鵬,卻很容易作出比較來。
所以當兩個人坐下來,侍者送上了酒菜,淺飲了三杯之後,謝小玉眼波如醉,漸漸散發出她女性的魅力時,丁鵬反而感到意興索然了。
當謝小玉屏退了侍兒,為他斟上第四盅酒,然後把身子半倚在他的胸前,輕笑著道:“來,我們再喝一杯。”
在以前,哪怕這是一杯毒藥,也沒人會拒絕的。
可是丁鵬卻冷冷地推開了她的身子,也冷冷地推開了那盅酒道:“三杯是禮數,第四杯就太多了。”
謝小玉微微一怔,這是她第一次被人從身邊推開,而且是被一個男人。
她來到神劍山莊之後,不知有多少青年的劍客武士在神劍山莊作客,為了她色授魂與。
甚至於為了爭奪替她拾起一塊墜地的手絹,兩個男人可以拔劍相向,拚個死活。
而此刻,她卻被人推了出來。
這使她相當難堪,但也給了她一種新奇的刺激。
這個男人居然拒絕她的殷勤,她就非征服他不可。
因此她笑了一笑道:“丁大哥,你連這點麵子都不給?”
丁鵬皺皺眉頭,毫無感情地道:“你我之間沒有這份交情,而且我從不為情麵而喝酒。”
話相當無情,等於是一巴掌摑在她的臉上,把她的笑容也打僵了,也使她感到一種從未有的屈辱,眼圈一紅,淚珠已盈眶,可憐兮兮地望著丁鵬。
那種神態,使得鐵石人也會軟化的。
但丁鵬卻不是鐵石人,他是個心腸比鐵石更硬的人,因此他反而現出了厭惡的神情道:“謝小姐,如果你要賣弄風情,年紀太輕了,但是要號哭撒嬌,年紀又太大了,一個女人最令人討厭的,就是做不合自己年齡的事。”
謝小玉的眼淚快要流下來了,被他這句話,又說得倒回去了,很快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道:“丁大哥真會說笑話。”
她神態轉變之快,反而使丁鵬感到愕然了。
一個人的態度神情能在刹那間作如此快的轉變,尤其是一個女人,那至少也要在風塵中打過幾年滾。因此丁鵬再度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女郎,在她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的慍色,一絲的委屈。
“丁大哥真會說笑話。”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是若非在人海中曆盡了滄桑的風塵女子,卻很難在那種情形下,運用上這句話。
把一切的尷尬,用一句話輕輕地都帶過了。
這不是談話,而是藝術了。
丁鵬忍不住問出了一句話:“你幾歲了?”
謝小玉笑笑道:“天下最不可靠的話,就是女人口中的年齡,年輕的時候,希望自己成熟一點,要多報個一兩歲;等到她真正的成熟時,卻又怕自己太快老去,要少報一兩歲;再過幾年,她已經真正老去時,少報的歲數更多了,直到她自己弄不清楚自己是幾歲了。”
丁鵬頗為激賞地道:“總有一個歲數是她自己滿意的吧,不大不小……”
“那當然,所以大部分的女人都活在十九到二十歲之間,在這以前是一年長兩歲,在這以後是今年加一歲,明年減一歲,所以我去年告訴你是十九歲的話,今年是二十歲,如果去年告訴你是二十歲,今年就是十九歲。”
丁鵬覺得這個女郎的慧黠之處,頗為動人,笑著問道:“我們去年沒見麵,所以我不知道你幾歲。”
謝小玉一笑說道:“那也沒太大關係,反正不是十九就是二十,你隻要不算成二十一歲,我都不會生氣的。”
丁鵬歎了口氣:“好!算我沒問。”
謝小玉翻了翻眼珠道:“本來就是嘛,丁大哥又不像個傻人,怎麼會問那些傻問題呢?”
她的確很能夠了解男人,在柔媚與嬌弱兩種手段都失敗了之後,很快又換出第三種麵目來。
那是丁鵬一句話提醒她的:“賣弄風情,你年紀太小,號哭撒嬌,你又太大了。”
她立刻就知道自己在丁鵬眼中是一種什麼樣的身份與印象了,同時也知道丁鵬所欣賞的是哪一種女人。
她已暗怪自己糊塗,做了許多錯誤的嚐試,其實丁鵬欣賞的女人,她應該心中有個底子了。
在門口,就是因為她笑謔謾罵,把五大門派的領袖嘲弄個夠,才贏得了丁鵬的友誼,跟她進了莊門。
很少有男人會喜歡尖誚潑辣的女人,但丁鵬偏就是這少有的男人之一,謝小玉的興趣提高了。
她要從事一項新的嚐試,試圖征服這個男人。
不過她也有點惶恐,在她的經驗裏,她從沒有嚐試過這一類的角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得很好。
她還在用牙齒咬著小指甲,思索著下麵該做什麼,說些什麼話,丁鵬卻沒有給她機會。
他淡淡地道:“謝小姐,現在可以去請令尊出來了。”
謝小玉一怔道:“怎麼?你還是要找家父決鬥?”
丁鵬漠然地道:“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謝小玉腦子裏不知動了多少轉,但最後都放棄了,她不知用什麼方法去阻止這一場決鬥。
但是丁鵬卻提供了她想要的答案:“謝小姐,你是否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當然了,我說的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那是違心之論,雖然你真的救了我,但我也不必領情,因為你不是為了救我而救我。”
“哦!那是為了什麼而救你呢?”
“你隻是為了你的尊嚴,不容許別人在你的圓月山莊上殺人,如果是在別的地方,你才不管呢。”
“不!你錯了,在別的地方,我也會管的,不過是在圓月山莊,任何人都不能在那兒殺人,除了我自己。”
謝小玉笑了,丁鵬的狂傲使她很高興,越是狂傲越能表現出一個人的本性。
所以她笑著道:“可是那天在圓月山莊也死了不少人,而且都不是你自己殺的。”
丁鵬淡淡地道:“那些人雖然不是我殺的,卻是我認為該死的,隻要是我認為該死的,有人替我去殺,我為什麼不省點精神呢。”
這是一個聰明的男人,而且已能把握住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輕易動嗔怨之念。
謝小玉在心中又為丁鵬多了一筆記載。
“那麼我還不是你認為該死的人了?”
“是的!以前我根本不認識你,甚至於不知道謝曉峰有個女兒,自然不會決定你有該死的理由。”
“現在你知道了,是否還認為我不該死呢?”
丁鵬笑了一笑道:“是的,一個人是否該死,要看他曾否冒犯過我,你還沒做這種混賬的事。”
“假如有天我也冒犯了你呢?”
丁鵬道:“那你就得小心點,即使你是謝曉峰的女兒,我仍然不會饒過你的。”
謝小玉伸伸舌頭,俏皮地笑道:“我一定要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去冒犯你。”
“那麼你就別做那些自以為聰明而又令我討厭的事。”
“丁大哥,我實在不知道你討厭什麼事?”
丁鵬冷哼一聲道:“像你現在一再拖延,想阻止我跟令尊的決鬥,就是一件叫我討厭的事。我最討厭的就是不守本分的女人以及想插手到男人之間的女人。”
他說這句話時,眼前浮起了秦可情的影子,那個該死的女人,而他臉上厭色更重了。
謝小玉為之一震,她對丁鵬的過去很清楚,尤其是他跟柳若鬆的情怨糾紛。
他實施於柳若鬆的報複,簡直接近殘虐了,固然,以柳若鬆對他的種種而言,這並不算過分,可見那件事對他的打擊一定是很大的。
秦可情是為了要幫柳若鬆爬得更高,更有地位,才欺騙了丁鵬,玩弄了丁鵬。
因此丁鵬不但痛恨那一類的女人,而且還引申開來,討厭那些插手於男人事業的女人。
謝小玉立刻知道該怎麼做了,歡然地一笑道:“丁大哥,你誤會了,我無意要阻止你跟家父的決鬥,那也不是我能阻攔得了的,正如我無法把他請出來一樣,因為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家。”
“什麼?剛才你不是說……”
“不錯,不久之前,我見過家父,跟他談過幾句話,可是他對決鬥的事並沒有表示過什麼,既不說接受,也沒有拒絕。”
她看見丁鵬的臉上變了色,忙又道:“這件事我實在無法代家父決定什麼,唯一的辦法,隻有帶你去找他,看他是怎麼個意思。”
現在有三個人站在那扇緊閉的大門前麵,望著那把生了鏽的大鐵鎖。
除了丁鵬與謝小玉之外,還有阿古。
這個忠心的仆人雖然不會說話,卻是最善解人意的,不需要他的場合,絕對找不到他,需要他人的時候,也絕對漏不掉他。當丁鵬跟謝小玉跨出了屋子,他就像影子般的跟上來了,手中已經沒有皮鞭,腰間卻已插了一支匕首,手臂上套了兩個銀圈,手指上戴了一副生有尖刺的拳套。
這些似乎都不像能有多大作用的武器,但是丁鵬卻知道阿古身上這些配備具有多大的威力。
謝小玉手指著那堵高牆道:“多年來,家父就潛居在這裏麵,小妹用潛居這兩個字,或許並不妥當,因為他老人家行蹤無定,並不是一直都在裏麵。”
這一點丁鵬已經知道了,神劍山莊自從多了個謝小玉之後,莊中的人也多了起來。
隻要人一多,秘密就很難封鎖得住。
謝小玉又道:“家父如果在家,就一定在裏麵,否則就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丁鵬道:“不久之前他還在家的……”
謝小玉道:“但此刻是否還在就不得而知了,以前也經常是如此,前一腳他還在外麵跟人打過招呼,轉眼之間就不見了,然後有人在另一個城市裏見到他,對一對時間,隻差了兩個時辰。”
丁鵬一笑道:“兩個時辰足夠趕到另一個地方了。”
謝小玉笑笑道:“可是那個城市距此卻有五百裏之遙。”
丁鵬哦了一聲,微現驚色道:“那除非是插了翅膀飛了去,令尊難道已經學成了縮地的遁法嗎?”
謝小玉道:“家父可不是什麼劍仙,也不會遁法,最多隻是因為功力深厚之故,轉身提氣的功力超越了一般人,所以能超越障礙,走最短的距離,就比別人快得多。”
丁鵬點頭道:“這麼一說倒是可能了,五百裏是一般人的裏程,譬如說由山左繞出山右,循路而行有那麼遠,如果翻山而越,就連一半也不到了。”
謝小玉道:“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丁鵬指指門鎖道:“這麼說來,這門雖然鎖著,卻並不能證明令尊不在裏麵。”
“是的,在丁大哥麵前,小妹不敢說誑語,我的確不知道家父是否在裏麵。”
丁鵬道:“我們在門外高聲招呼一下吧。”
謝小玉道:“恐怕也沒什麼用,因為小妹也沒進去過。但是以前試過,有時他老人家明明在裏麵,也不會答應的,他吩咐過,他要見人時,自己會出來,否則就不準前去打擾他。”
丁鵬道:“那就隻有破門而入一個法子了?”
謝小玉道:“當然也不止是一個法子,像越牆也是能夠進去的,但丁大哥似乎是不會做越牆之舉的人。”
丁鵬道:“不錯!我是正大光明來找令尊決鬥的,用不著偷偷摸摸地越牆而入。”
想了一想又道:“我要破門而人,你不會阻止嗎?”
謝小玉笑笑道:“我應該是要阻止的,但是我的能力又阻止不了,何必去多費精神力氣呢,這不過是一扇門而已,不值得豁出性命去保護它。”
丁鵬也笑道:“謝小姐,你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謝小玉一笑道:“家父得罪了很多人,卻很少有幾個朋友,神劍山莊雖然名揚天下,但是,卻保護不了我,身為謝曉峰的女兒,不聰明一點就活不長的。”
丁鵬道:“不錯,令尊的盛名,並不能叫人家不殺你,像那天追殺你的‘鐵燕雙飛’,就沒人敢阻擋他們。”
謝小玉笑道:“怎麼沒有,你丁大哥不就是攔住了他們嗎?敢向謝曉峰的女兒伸手的,絕非是泛泛之輩,因此能夠保護我的人不多,像丁大哥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丁鵬冷冷地道:“謝小姐,別忘了我是要找令尊決鬥的,你最好別太急著跟我交上朋友。”
“為什麼?你要找家父決鬥,又不是跟我決鬥,這跟我們成為朋友毫無關係。”
“在我跟令尊決鬥之後,總有一方要落敗的。”
“那當然,但是這也沒多大的關係呀,武功到了你們的境界,勝負上下,隻有些微之差,絕不可能演成生死流血慘劇的。”
“那可很難說,我的刀式一發就無可收拾。”
謝小玉笑笑道:“你刀傷鐵燕雙飛,挫敗林若萍,不是都能收放自如嗎?”
“那是他們太差,我還沒有全力施為。”
謝小玉一笑道:“你跟家父決鬥時,更用不著全力施為了,高手相搏,隻是技與藝之分,沒有人使用蠻力的,有時甚至於對立片刻,不待交手,雙方就知道誰勝誰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