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鵬心中一動道:“你的造詣很高呀,否則絕對說不出這種話來,不到某一種境界,不會有這種體會的。”
“丁大哥,我是謝曉峰的女兒,是神劍山莊的下一代主人,總不能太差勁的。”
“以你的造詣,那天不至於會給鐵燕雙飛追得亡命奔逃的,他們還沒有你高明呀。”
謝小玉又是一震,她沒想到丁鵬會如此用心,而且在旁敲側擊地探聽她的虛實。
腦子裏飛快地一轉,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任何巧詞掩飾,都不如說實話來得好。
因此她一笑道:“如果我真的比他們差了很多,又怎能逃過他們的追殺,而逃到圓月山莊上。”
“這麼說你是存心逃來的了?”
“可以這麼說,我知道那一對夫婦是很厲害的人物,因此我想看看有誰能壓一下他們的凶威,也想看一看,家父名揚天下,為多少人排除過困難,輪到他女兒有難時,有誰肯挺身出來保護我。”
“那結果使你很不愉快吧?”
謝小玉笑笑道:“不錯,丁大哥的圓月山莊上,那天到的幾乎都是名聞一時的俠義之輩,結果卻使我很失望,所以那天之後,我對俠義之輩的看法也大大地改變了。”
她笑了一笑道:“不過我也不算全無收獲,至少還有像丁大哥這樣一個年輕的英雄。”
“我不是為了行俠仗義而救你的。”
“至少你是救了我。”
“那是因為在我的地方上,我不能容忍別人放肆殺人,而且更因為我估計著一定能勝過對方,否則我也不會傻到舍命來救你的。”
“是的,小妹也知道,我跟丁大哥那時毫無淵源,也沒有理由要求丁大哥如此的。”
“你倒是很能看得開。”
謝小玉笑道:“我隻是將己比人,叫我舍棄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陌不相識的人,我也同樣不幹的,除非是一個使我傾心相愛的人,我才會為他不顧一切。”
“你找到這樣的一個人沒有?”
“沒有!但是我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的。”
她的眼光看著丁鵬,就差沒有直接叫出丁鵬的名字來,但是丁鵬卻無視於她的暗示,冷冷地道:“我卻找到了,她是我的妻子青青。”
謝小玉毫無慍意,笑笑道:“她是個有福氣的人。”
丁鵬決心結束這次無聊的談話,轉頭朝一旁木立的阿古揮揮手道:“毀鎖!破門!”
阿古上前,握拳擊向那把鐵鎖時,就有四個人鑽出來了。
這四個人不知道原先是藏在哪裏的,一下子就突然冒了出來,而且很快地掠到阿古麵前。
他們的神情冷漠,年紀都在四十左右,每個人都穿著灰色的長袍,手中執著劍,他們的臉色平板,不帶一絲表情,灰色而沉滯的眼睛望著阿古。
阿古沒有動,望著丁鵬,等候進一步的指示,丁鵬卻望著謝小玉,但謝小玉僅隻笑笑道:“丁兄!我說這四個人我不認識,你相不相信?”
丁鵬道:“你是說他們不是神劍山莊的人?”
“這個我倒不敢說,因為我來這裏才一年多。”
“一年多雖不算長,可是連你自己家裏的人都不認識,似乎不太可能吧?”
謝小玉一笑道:“別的地方的人我自然都認識,而且還是我來了之後才雇請來的,但是這所院子裏的人,我卻一個都不認識,我沒進去過,他們也從不出來。”
“從不出來,他們又如何生活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管家,是謝亭生在管。”
謝亭生就是謝先生,大家都稱他為謝先生而不知其名,謝小玉是山莊的主人,自然不必也叫他謝先生,但也是現在才直呼他的名字。
可是其中的一個中年人卻開口了,聲音跟他的臉一樣:“謝亭生也不知道我們,我們是他的叔叔經管神劍山莊時進入山莊的,已經有三十年了,十年前謝掌櫃去世,由他的侄兒來接任總管,隻管外麵的事,不管裏麵的事。”
謝小玉笑道:“那麼四位是神劍山莊中最老的人了?”
中年人道:“我們不屬於神劍山莊,隻屬於藏劍廬。”
“藏劍廬在哪裏?”
中年人用手一指道:“就是這裏麵。”
謝小玉訝然道:“原來這所院子叫藏劍廬呀,我真是慚愧,居然會不知道,我是這兒的女主人。”
中年人道:“聽主人說起過,但是卻與藏劍廬無關,這兒不屬於神劍山莊,而是主人私居的地方。”
謝小玉笑道:“你們的主人是我的父親。”
中年人道:“我們不問主人在藏劍廬外的關係,藏劍廬中就隻有一個主人,再無任何牽連。”
謝小玉一點都不生氣,笑笑道:“四位如何稱呼?”
中年人道:“藏劍廬中,隻有主人與劍奴,用不著姓名,隻是為了稱呼區別,人以幹支為冠稱,我叫甲子,以此類推為乙醜,丙寅,丁卯……”
謝小玉道:“照這樣推算起來,這藏劍廬中,豈非有六十名劍奴了?”
甲子道:“藏劍廬與世隔絕,不通往來,無可奉告。”
丁鵬道:“我要找謝曉峰,他在不在?”
甲子道:“藏劍廬中,沒有這個人。”
丁鵬先是一怔,繼而道:“那我就找藏劍廬的主人。”
甲子冷然道:“如果主人要見你們,自會在外麵相見,否則你找來也沒有用,藏劍廬中絕不容外人進去。”
丁鵬道:“主人在不在呢?”
甲子道:“無可奉告,相信你們早已知道了,這院牆外兩丈之內都是禁地,今天因為是初次犯禁,我們才加以警告,下次就格殺勿論了,你們快走吧。”
丁鵬沉聲道:“我是來找謝曉峰決鬥的。”
甲子道:“告訴你沒有這樣一個人,你要找謝曉峰,應該到別處找去。”
丁鵬冷笑道:“到哪裏可以找到他?”
甲子說道:“不曉得,藏劍廬既與外世隔絕,而且顧名思義,藏劍廬既已藏劍,也不是跟人決鬥的地方。”
丁鵬道:“那你們手中怎麼會執著劍的呢?”
甲子道:“我們手中的不是劍。”
“不是劍,那又是什麼?”
甲子道:“隨便你稱它為什麼,就是不能叫它為劍。”
丁鵬鄙夷地大笑道:“明明是劍,卻偏偏不稱為劍,你們這種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的行徑,不怕人笑掉大牙?”
在一般的情形下,這四人聽了丁鵬的話,應該感到很憤怒才對,可是他們仍然很平靜,沒有一絲激動之狀,甲子等他笑完了才冷冷地道:“你要怎麼想,怎麼稱呼它是你的事,但是在藏劍廬中,我們不認為它是劍,你也不能硬要我們把它稱為劍。”
丁鵬笑不出來了,罵人原是一件痛快的事,但是對方如果根本不作理會,這就變得非常無趣了。
他把剩餘的笑聲硬咽了下去後才道:“你們是出來阻止我進去的?”
甲子道:“是的,那扇門是封鎖藏劍廬的,所以萬萬不能破壞。”
丁鵬道:“假如我定然要破壞它呢?”
甲子道:“那就會很糟糕,你會後悔不該做那件事,而且別的人更會怪你不該做這種糊塗事。”
丁鵬哈哈大笑道:“本來我倒並不想破壞它的,給你這一說,我倒是非要破壞一下子不可了,因為我這個人從不為做的事後悔,而且最喜歡做讓人埋怨的事。”
甲子似乎並不欣賞他的幽默,他們也不太習慣講笑話,因此他隻是說道:“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阻止你。”
丁鵬笑了一笑道:“阿古,劈開它!”
阿古再度上前,四個人四支長劍齊出,刺向他的胸膛,這一刺很簡單,很平凡,不會有任何變化,但是卻淩厲無匹,氣勢萬鈞。
誰都不會去攖逆這一劍之鋒,定會躲開的,但是他們偏偏遇上了阿古。
阿古的身材很高大,一身皮膚漆黑光亮,就像是在身上塗了一層黑色的油膏,發亮的油膏。
油膏是很滑潤的,阿古的皮膚似乎也有這種作用,那四個人四支劍,同時刺中在他身上。
他沒有躲,也沒有止住去勢,似乎根本沒有看見有劍尖刺過來,莫非他不怕死不成?
劍尖在他的胸前向兩邊滑去,順著他的皮膚滑了開去,就像是用針刺向一尊光致滑潤的黑色瓷像,針尖滑向了一邊,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那四名劍奴的劍式已經夠邪,但是阿古卻是個更為邪門的人,施展的是更為邪門的功夫。
謝小玉驚呼出聲,阿古雙臂微抬,甲子等人已經被他推開兩邊,然後看他舉起了手,一拳擊下去。
他的拳頭不會比鋼鐵軟,何況手指上還戴了拳套。
生了鏽的鋼鐵,自然不是什麼好鋼鐵。
那把鐵鎖雖然很大,但已生鏽。
好的鋼鐵該像阿古手指的拳套,發出閃亮的如銀一般的光澤,所以他這一拳下去,生了鏽的鐵鎖立刻粉碎,跟著一腳蹬開了那扇厚厚的木門!
木門後是封鎖了幾十年的秘密世界,除了謝曉峰之外,還沒有別人進去過。
所以連謝小玉都感到萬分的好奇,連忙探頭向裏麵望去,她感到失望了。
這裏麵的範圍雖大,卻十分淩亂,亂草叢生,把原來的亭台樓閣都掩遮下去了。
這隻是一個破落的庭院而已,卻是在神劍山莊之中的禁地,是一代劍神謝曉峰的潛居之所,實在使人難以相信。
而最使人側目的居然有兩座土墳,堆立在斷草殘壁之間,雖不知墳中埋葬的是誰,卻可知這是新起的墳,因為墳上的草還修得較為整齊,是這院中最整齊的東西。
甲子等四名劍奴見門已被踢開,態度雖有點驚惶,但是神色卻更見冷厲,忽地向外麵衝出去。
他們不是逃跑,因為隻衝出了十幾丈之後,他們就突地停止了。
然後他們就像是一群被關在籠子裏的老鼠,突然發現籠門開了,飛快地衝出來,分散地躲向隱蔽的地方。
躲向隱蔽的地方是老鼠在受驚時的必然習性,但是他們四個人卻不像,因為他們隻是進去躲了一下,立刻又出來了。
提著劍進去,又提著劍出來。
進去時,劍是雪白光亮的,出來時劍上都已染滿了鮮血,而且還在一滴滴地往下滴落。
四個人的劍都是如此,那就是說他們每個人至少都殺了一個人,不過由劍上滴血的情形看,殺的絕不止四人。
他們隻進去了一下子,立刻就出來了,殺完人出來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被殺的人也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取去了生命。
好快的動作,好快的劍。
丁鵬環抱著手臂,沒有任何表情動作,阿古也是一樣。
他們有理由如此安詳,因為被殺的人與他們無關。
謝小玉的臉色卻有點變了,道:“他們這是做什麼?”
丁鵬淡淡地道:“大概是殺人吧。”
這等於是廢話,誰都知道是殺了人,而不是大概,謝小玉啞著嗓子道:“為什麼要殺人呢?”
丁鵬笑笑道:“大概是不喜歡那些人偷偷摸摸地躲在那裏,我也很不喜歡這種事。”
謝小玉道:“他們是神劍山莊的人。”
她仿佛把丁鵬當作了殺人的主使者了,丁鵬笑而不答,還是甲子回答了:“但不是藏劍廬的人,主人曾經跟外麵的人約法三章,在這所院子的周圍,劃定了禁區,不準前來窺探,違令者死。”
謝小玉道:“那是指兩丈之內,他們都不在禁地內。”
甲子道:“兩丈是門閉著的限製,現在門已經打開了,範圍就擴大了,凡是能看得見門裏情形的地方,都是屬於禁區。”
謝小玉道:“凡是看見了這院子內部的人都得死?”
甲子點點頭道:“是的,你一來的時候,主人就已經跟你說過的,如果你沒有告訴你的人,這些人的死是你的過失,如果你告訴過他們,那就是他們自己找死。”
謝小玉道:“他們不是我的人,是神劍山莊的人。”
甲子道:“神劍山莊原沒有這些人,是你帶來的。”
謝小玉道:“我是神劍山莊的主人。”
甲子道:“主人還在的時候,你還不能算主人,就算主人不在,你也隻是神劍山莊的主人,不是藏劍廬的主人,你管不到這一片地方來。”
丁鵬忽然覺得很有意思,看來謝曉峰與謝小玉這一對父女之間,還有著一些很特別的關係。
謝小玉看了丁鵬一眼,覺得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連忙笑笑道:“我們父女之間不常見麵,有許多事情尚未溝通,倒叫丁大哥見笑了。”
丁鵬笑了一笑,沒有說什麼,謝小玉覺得很沒意思,眼珠一轉又道:“那麼我們這些人也是非死不可了?”
甲子道:“那倒不知道,因為你們已經打開了門,生死就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了。”
謝小玉道:“由誰來決定呢?”
甲子道:“自然是由裏麵的人來決定。”
謝小玉道:“這裏麵還有人?”
甲子道:“你們進去後就知道了。”
丁鵬這才開口道:“我們如果不進去呢?”
甲子微微一怔道:“你們打開了門,不是要進去的嗎?”
丁鵬道:“那倒不見得,我們也許隻想瞧一瞧裏麵的景色,現在門打開了,裏麵隻不過是兩座荒墳,一片淩亂,沒什麼好看的,我就不想進去了,除非是我確知謝曉峰在裏麵,還差不多。”
甲子道:“這個我們不管,我們隻知道你們開了門就得進去,不打算進去的人,就得死在外麵。”
丁鵬冷笑道:“我原是要進去的,但是被你們這麼一說,我倒不想進去了,看你們用什麼方法要我進去。”
甲子沒有回答,他用行動來答複,四個人舉劍在胸前,劍尖平伸,排成一個扇形,慢慢地向前逼近。
圈子越逼越近,他們劍上所透出的殺氣也越來越盛,丁鵬的神色也凝重了,他也看出這四個人所布下的這個劍陣很厲害,具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得人非往後退不可,其實後退並無不可,但後退一步就是門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