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穀(1 / 3)

這是一個很陰森的山穀,即使是陽光正烈的中午,山穀中仍然是雲霧彌漫。

山穀很陡,終年被霧氣籠罩著,不知深淺,自然也不會有人攀越下去了。

霧氣中蒸騰一種黴爛的氣味被陽光照著,居然映射出七彩的光輝。

這就是所謂的瘴氣,含有毒質,偶爾迷路的樵夫曾經看見有小鳥飛越其上,一不小心,沾著了一點霧氣,立刻就一頭栽落下去。

也有人不知情而走到穀邊,才吸著一點霧氣,立刻就倒地昏迷不醒。

這是一片死亡之穀。

離穀口還有兩百裏,已經有人樹了木牌,表明了穀中的凶險,相戒行人勿近。

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自然有著很多怪異的傳說,最怪異的一種,就是穀中住著“魔神”了。

魔神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據說有一個樵夫曾經看見她駕著雲霧上騰。

這個樵夫第一天下山,還向人誇耀那女子是如何的美貌,但到了第二天,他就全身發腫,變得烏黑而死在床上。仵作檢查死屍,認為是中了一種瘴毒。

於是村中故老相傳,說穀中住著的是瘴癘之神。

於是更有好事者,在山下搭蓋了一間瘴神娘娘廟,廟中塑了一尊女神的像。

由於看見女神的樵夫已經死了,那女神的形象隻有根據他說的樣子大致塑了個輪廓,不過那匠人的手藝也不高明,使這尊女神像看起來有點像個胖墩墩的中年婦人,實在美不到哪裏。

但是,廟裏的香火倒還不錯,有一個老婆婆在管著,凡是中了瘴氣的人,到這兒包點香灰回去,一服即愈,比高明的醫生還靈。

有人就曾經試過,一個遊方的舉子中了瘴毒,躺在縣城的客棧裏,連服了幾位名醫的藥都未能根絕,那舉人的小廝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傳言,到瘴神娘娘那兒去求了一包仙方,一服就見了效。

所以慢慢的,這所瘴神娘娘廟也就頗有點名氣了。因此,這一天,來了一輛華麗的車子,大家也不感到驚奇了,這幾年常有遠地的大戶人家前來拜求娘娘的,甚至於不是中的瘴毒,也來求藥的。

這輛車子來得很突然,也很引人注意,他們一來就包下了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

七八個房間都被包下了。房中原來住著的兩個客人,也被請搬了出去,因為那位侍從的老管家拿出了二十兩銀子,請他們挪挪地方。

一錢銀子一天的店錢,居然有人肯出二十兩銀子來請他搬個地方,那還有不願意的嗎?

店家隻恨沒叫自己的家人住進了店。

他更恨自己先前財迷心竅,當那老管家問他有沒有空房子的時候,他居然一迭連聲說有,而且還殷勤地把那些空房間一一都帶著去看了。

那時是唯恐對方不住下來,舉凡是自己所有的,一股腦兒都獻了出來。

那個老頭子看一間點一次頭,卻不置可否,自己還以為是不滿意,看樣子這次生意要泡湯,哪知到了最後,老管家竟是包了整間的店,而且還親自去跟兩個已住下的客人商量,以每人二十兩的代價,請他們挪一步。

二十兩銀子,乖乖,那是夠包下整間的店了,他卻用來打發一間屋子。

早知如此,該把老婆、女兒、兒子,還有那個打雜的小癩痢也都帶來,把他們塞進一間房去。

一人二十兩,這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不就到手了?

他的手已經舉起來,就差沒有打下去。

幸好沒有打,否則他就會後悔,因為那個老管家又問下去道:“店家,你自己家裏的人是否也住在店裏?”

這不是一個機會來了嗎,他連忙想搖頭,可是老管家才看出他有搖頭的意思,就歎了口氣道:“那就很糟糕了,否則你大可好好地賺上一筆的。”

店家忙道:“他們就住在店裏,我老婆在廚房,兒子幫忙打雜,全家都沒閑人,也沒再雇人,小本生意嘛,你想哪裏還雇得起人?”

老管家一笑道:“這就好,我家夫人就怕人手太雜,這樣我們就住下來了,對了,你家裏一共有幾口人?”

“不多,一共四口,不,五口,我們夫婦倆,一女兩個兒子,就是這五個人。”

他把小癩痢也稱為兒子了,因為他知道對方要以人口計酬,自然是多一個好一個。

老管家道:“假如有雇的夥計,你可得先說明,我好先行打發掉。”

“沒有,我們是家庭生意。”

“好!店家,我們包下這家店,給你五百兩銀子一天,不過,要包括你們全家五口每人每天五十兩在內,你不嫌太多嗎?”

“不多!不多!”

銀子哪會嫌多的。

老管家笑道:“好,那就說定了,我們住幾天還不一定,住一天付一天,這是第一天的二百五十兩銀票,先付給你。”

店家接下了銀票,手都在發抖,不過他倒沒有樂糊塗,還曉得算賬,因此道:“老管家,你說的是五百兩銀子一天的。”

“沒錯,屋價全部五百兩,但是要扣除你們全家五個人,每天每人五十兩,共計是二百五十兩……”

“怎麼要扣除我們的銀子呢?”

“是這樣的,我家夫人愛幹淨,不要你們侍候,任何事都有我們自己帶來的人做,我們在鄰縣另外租了個客棧,把你們全家都送去暫住,由於不能讓你們家人跟人家碰頭,還得請人看著你們,還要給你們吃喝,所以每人要扣除五十兩,這個價錢是高了一點,但他們是你的家人,你也應該出的是不是,假如你雇來的夥計放他兩天假,叫他回家去,你也就省了,好在你們一家才隻五口,你還是有賺的,是不是?”

店家隻差沒吐血,他當然不能說不是,事實上這筆生意的利潤依然優厚得使人無法相信。

老管家又伸出手招來了兩輛馬車,有五個大漢,每人押著一個,把他自己跟四名家人都趕上車子去了。

店家恰好跟小癩痢同車,看看他那副挨揍相,還在問長問短,店家隻差沒給他一刀子。

為了這個王八蛋,每天害我少收五十兩銀子。

所以小癩痢才問到第一句話,就挨了一巴掌。

金獅很恭敬地敲著房門,敲到第二響時裏麵已經傳出了一個甜美的聲音:“是誰啊?”

“稟少宮主,是老奴。”

“金伯伯啊,您請進,門沒閂。”

金獅推開了門,不由得呆住了。

因為謝小玉在梳頭。

梳頭並沒有什麼可吃驚的,幾乎每個女人都梳頭,哪怕是掉得隻剩幾根頭發的老太婆,也舍不得拔掉它們,每天仍要花上很長的一段時間,仔細而慢慢地梳理著,唯恐會再碰掉一根。

看女人梳頭是一件雅俗共賞的樂事。

那當然是指年輕的漂亮的美人那樣才會產生美感,因為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輕柔,那麼曼妙,而空氣中則又散發泡花的氣味,泡花是用一種木料刨成的木片花兒,泡在水裏能產生一種滑潤光亮的黏液,女人就用來澤潤頭發,後世的女人由於有了各種香露及潤發水,完全不知道她們的老奶奶梳頭時的貧乏了,不過後世的男人也少了一種欣賞美人梳頭的樂趣。

可是看謝小玉梳頭卻是另一種情景。

她把頭發打散披在肩頭時,那張帶著點孩子氣而充滿著誘惑力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莊嚴起來,使她看來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

尤其是她披著一襲白紗,顯得那麼純真無垢的時候,她簡直就是一尊神,一尊女神。

神本是不分男女的,雖然神也有男女之別,但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他們都被高高地供在神座上,由著善男信女去膜拜時,與他們的性別關係極微。

觀世音是女菩薩,但是進寺廟拜觀音的人,絕不會在念觀世音菩薩時,再加上一個女字的。

但謝小玉給人的印象絕對是尊女神。

她在白紗隱約中,暴露了所有的女性的特征,隻不過那是一種美感,一種神聖而莊嚴的美感,仿佛她全身都發著一股聖潔的光,使人不敢逼視。

金獅隻看了第一眼,心底已經湧上一股虔誠,使他願意奉獻一切,成為神前的犧牲。

謝小玉微微地笑一笑:“金伯伯,你請坐。”

金獅沒有坐下,而是跪下了。

謝小玉沒回頭,金獅看見的隻是在鏡中的影子,然而那無邪的笑容,那無邪的聲音,使他的人整個地進入一種空靈無我的狀態。

謝小玉不知道他跪下了,笑問道:“金獅伯伯,你已聯絡好了?”

“是的,聯絡好了,宮主在明天日出前召見。”

“她肯見我?”

“本來是不肯的,後來聽老奴說事態緊急,才又答應了的。”

“娘為什麼躲到這個荒山僻野來?”

“是為了清靜,要遠離人世。”

“這兒並不清靜,尤其是她弄出了那些離奇怪誕的事,又怎能清靜得了呢?”

“宮主托名瘴癘之神,倒是嚇住了人,誰也不敢去送死的,那是個人人敬而遠之的神。”

“那也不過是嚇嚇鄉下人,若是一個練過武功的人,就不會相信那種傳說,反而要來一探究竟。”

“幾年來有過不少這種人,可是他們都染上了瘴癘之氣,陳屍穀前,就沒有人再去送死了。”

謝小玉一笑道:“那隻是些凡夫俗子,真正的高人呢?那點瘴癘之氣可哄不了人吧。”

“宮主在此與世無爭,真正的高人不會前來打擾的。”

“是嗎,幸好她沒有遇上丁鵬,那個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金獅不知道如何回答,隻有保持緘默。

謝小玉回頭過來,這才看見金獅矮了半截,不禁吃驚地道:“金伯伯,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老奴見到少宮主寶相莊嚴,不敢冒瀆。”

“哦,我有那麼大的魔力嗎?居然能使你這位魔教的長老五體投地。”

“是的,那已經不是魔力,而是一種神力了,少宮主那種神聖凜然的寶相,足以使任何人都為之屈膝的。”

“也包括女人嗎?”

“據老奴想,不論老少男女,都會是一樣的。”

“這麼說來,我是應該用這種姿態出現的了。”

“是的,可惜老奴以前沒見過,少宮主如以此等麵目出現塵世,天下已在掌握中了。”

謝小玉一笑道:“我倒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喔!少宮主是怎麼發現的?”

“我還是在以玉無瑕的身份,做連雲十四煞老大的時候,為了一件緊急事故,我在梳頭時把人都召進來,結果他們都跪了下來。”

金獅道:“少宮主既然發現自己有這種天賦的能力,當善加運用才是。”

謝小玉笑著搖頭道:“我是有過那種打算的,但是後來放棄了。”

“為什麼呢?”

“自那次之後,連雲十四煞的人見了我都十分恭敬,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之感,老奴現在也還是不敢透一口大氣。”

“但我卻不願意這樣。”

“為什麼呢?少宮主的目的在征服天下,那是最輕而易舉的方法。”

“我要的是掌握天下,不是使天下屈膝。”

“少宮主如有所命,老奴一定萬死不辭。”

“哦,如果我要你上來抱抱我呢?”

“這個老奴不敢。”

“有人拿刀子在後麵硬逼你呢?”

“老奴願挨一刀,也不敢冒瀆少宮主。”

謝小玉一笑道:“這就是我不幹的原因,我不要一個人高高在上,像我娘一樣。”

金獅不禁一震:“少宮主沒見過宮主吧?”

“沒有,從三歲開始,你們就把我從娘那兒抱開,我就一直沒再見她。”

“那少主怎麼會知道像宮主一樣呢?”

“那是你們說的,從小我就聽見你們說,我長得跟娘一樣,還有就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