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穀(2 / 3)

“謝大俠也說少宮主像宮主?”

“是的,所以他才不喜歡我,冷淡我,根本沒有把我當作他的女兒看。”

“宮主與少宮主都不是凡俗的人,因此才會有非凡的際遇,一切不能要求與常人相同。”

謝小玉以前不知聽過多少次這種論調,每次當她有所抱怨的時候,總是有人如此地勸她。

每次都能鼓起她的雄心,使她忘掉一切,而今天金獅長老又說了一遍這種話,所得的效果卻是他意想不到的。

謝小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以前那麼好哄了,她自己已經有所愛憎喜怒,而且因為她的生活比別人複雜千百倍,這樣感受自然也深上千百倍。

金獅說著這一套老生常談時,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沒指望謝小玉會相信。

他隻是在必要時,說一句該說的話而已。

哪知道謝小玉的眼中忽然地流露出異色,就像一個小孩突然得到了一件她向往已久的東西似的。

“我真的是異於常人嗎?”

“是的,少宮主天生異稟,實非常人所能及的。”

“天生異稟,哪一種異稟?”

金獅怔住了,他隻是隨口一句話,倒不是有意敷衍,謝小玉在小的時候,就表現得很特別。

不過這種特別卻是很難對人說的。

例如,她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有女性的魅力了,偶爾的嫣然一笑,居然能使一個大男人為之著迷。

這種著迷,硬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癡迷。

“你跟你母親一樣,是天生的尤物,迷死男人的妖魔,是天生的狐狸精。”

這番話也隻在金獅的肚子裏思量著,他是不敢說出來的,但是他也必須要回答。

謝小玉問話的時候,是一定要回答的,而且還必須要是令她滿意的回答。

這也是他們自己寵成的,他跟銀龍,還有許許多多跟他同一出身的人,他們都心甘情願地被她們母女兩代牽著鼻子走,不顧一切地做出了一些連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事。

為了什麼呢?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卻從來沒有得到答案過,他們也曾不止一次互問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是最通常的答案。

謝小玉母女倆如果有什麼天生異稟,大概就是一種魔力了,一種令人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魔力。

“少宮主天生具有一種懾人的氣質,使人不敢仰視,心悅誠服,俯首聽命。”

這是金獅的回答,自然是經過審慎的思考後,一種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從小也具有這種能力?”

“是的!宮主從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歸化的能力,隻要見到宮主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臣伏在她的腳下。”

“可是她並沒有擁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認識了一個不該認識的男人,對自己喪失了信心。”

“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是的,謝大俠是一代劍神,也是一個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

“像丁鵬一樣?”

金獅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們是同一類的人,因此少宮主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

“可能嗎?我們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就會找了來。”

“那就隻有毀了他。”

謝小玉歎了口氣:“金伯伯,你不是第一個勸我的人,我也不是沒嚐試過,我心裏一直在動腦筋,我也不會像我娘那樣優柔寡斷,這個你看得出來的。”

“是的,少宮主比宮主當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毀不了丁鵬,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的毀不了。”

一陣沉默,金獅知道這句話不是推托,是事實,他見過丁鵬的一刀後,對這個青年人已充滿了畏懼。

“娘幽閉深山多年,是在修煉武功?”

“是的,她發現自己無法征服謝曉峰時,發誓要在武功上去勝過他。”

“有這種可能嗎?”

“宮主已多年未觸世事,她是以從前的謝曉峰為標準,或許有越過的可能,但是謝曉峰這些年也在進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鵬會麵時的情形看,則謝大俠已經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中,遠非宮主所能及。”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告訴她呢?”

金獅又默然片刻才道:“宮主後來也不肯聽人勸告的,她向來隻以自己的眼睛來看世界。”

“這種樣子能夠成事嗎?”

金獅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們才寄望在少宮主身上。”

“你們認為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宮主一開始就接觸廣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宮主深遠,而且,少宮主又有神劍山莊良好的家世為助,的確是比宮主的機遇要好得多。”

“假如我這個謝家大小姐的身份還有點用,就不能讓我娘胡鬧去毀了我父親,是不是?”

“這個……隻有少宮主自己去跟宮主說了,老奴實在是不便置喙,不過少宮主也可以放心,謝大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毀掉的了。”

黎明,日未出,東天一片紅霞。

這是山中瘴氣最厲的時刻,死亡穀中一片黑暗,上麵卻翻騰著彩色的霧氣。

這情景有點像地獄的大門。

大地似乎披上一層魔意。

謝小玉一身盛裝,帶著拘謹的金獅。

瘴神娘娘廟前,自然而然地圍聚著許多好奇的鄉民,他們躲在不易被發現的地方,看著這位為久染瘴病沉屙不愈的丈夫來求禱的美麗少婦,是否能獲得瘴神娘娘的答應庇佑。

三跪九叩,進香,獻犧牲,一切如儀。

司壇的是個脾氣有點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臉上仍是那樣平板,亦沒有因為對象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畢,一如往例,神案上飄落一張紙。

一張雪白的紙,告訴來求禱的人,要吃些什麼藥。

可是今天這張紙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藥單。

少婦看了神示後,起身向穀邊的懸崖走去。

老管家這時才上前看了一下烤過的白紙,然後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著:“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

他追到穀邊,那少婦已縱身一躍,向穀中雲霧深處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觀看的人都啊了一聲,忍不住現身出來。

老管家追上去,伸手拉住了一袂衣角。

他在穀邊呆了一呆,才嘶啞著聲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帶了去吧,這叫老奴回去怎麼交代?”

於是他也一頭栽下了山穀,換得另一聲驚呼,這次不是發生在暗處了,那些人都已經現身出來了。

但是這些人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眼看著兩個活生生的人,跳進了死亡之穀。

大家擁向瘴神娘娘的祭台前,看那張紙上的字。

汝夫獲罪瘴神,合當染疾病而死,屍骨不全,唯舍身為本神座下侍兒,始可獲免。

所以他們隻有跳了下去。

一個虔誠的少婦,為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舍身跳下死亡之穀。

一個忠義的老漢,追隨著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穀。

這為死亡穀又添了一樁神話,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氣氛。

那個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沒有人知道,因為那些同來的仆人,都悄悄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無從查問。

不過沒有人懷疑,因為那個年頭,正是人們對神絕端信賴的時候。

那張烤焦的神示,輾轉相傳,終於神秘地失了蹤,被送到一個地方。

一個老人的麵前。

老人與一個老婦相對而坐看著那張字條,老人的嘴角撇下一聲冷笑道:“原來她躲在那個地方去了,難怪多年沒找著她。”

老婦人卻道:“主公,她既然離世遠隱,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

“我怎麼能不理,我整個基業敗壞在她手上,我絕不能放過她。”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們自己本身也有錯處。”

“我最大的錯處,就是讓她活了下來,而且把她收容了下來,我早就知道那是禍水……”

“主公,你忍心嗎?你能忘記那句刻在刀上的詩句嗎,小樓一夜聽春雨,那是她的女兒,說不定也是你的女兒。”

老人目中淩厲的殺氣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惆悵,長歎了一聲道:“我真難以相信,一個像她那樣聖潔的女人,會生下這樣的一個女兒。”

老婦輕輕一歎:“聖與魔隻有一線之隔,是你辜負了她的母親。”

“我……哈哈,你不會明白的。”

“主公,我是不明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肯說,知道的人也不肯說,不過我明白那女孩子來的時候,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人見人愛,她之所以變得那樣,是我們沒有好好教導她。”

老人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語氣很堅決:“不行,我不能再容忍她胡鬧了,她毀了我已經夠了,不能再讓她毀了丁鵬。”

“她怎麼會毀了丁鵬呢?”

“你知道那投崖的是什麼人,就會知道那對丁鵬會有什麼影響。”

“是什麼人?”

“是金獅跟謝小玉。”

“謝小玉?那不是謝曉峰的女兒嗎?怎麼會跟金獅拉到一起呢?”

“我不知道,但他們之間必然有密切的關係,丁鵬曾經在神劍山莊附近,劈死了銀龍。”

老婦人沉默片刻才道:“主公,雖然我並不讚成,但是多少年來,我一直都是服從你的每一個指示,我相信你的每一個指示,都是正確的,你要我做什麼?”

“夫人,你怎麼知道我會要你去做什麼的?”

老婦人一笑道:“那還不容易猜,這些年來,你已很少找我商量事情了,但是你卻把我叫來看這張字條,那就是有事情要我去辦。”

老人頓了一頓才歎道:“是的,夫人,這件事恐怕一定要你跟銅駝去一趟才能辦得了,我的功力因為輸了一大部分給丁鵬,已經無法辦這件事了。”

“要我跟銅駝一起去?”

“是的,不但要你們兩個人出馬,而且把我們身邊的好手都帶去。”

“那怎麼行呢!你身邊不是沒人了嗎?”

“我身邊要人幹嗎?現在我已經是個沒用的老人,沒有人會看中我了。”

“主公,這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銀龍、鐵燕雖死,還有金獅在,銅駝勉強能抵得過,至於那個賤人,隻有你才能應付,他們那邊還有其他的人,所以必須要把好手都帶去。”

“我們是拚命麼?”

老人的臉變得很莊重:“是的,殺無赦,一個都別放過,這也是一次清理門戶。”

老婦還要說什麼,但老人一揮手道:“你不必說了,我這個決定是經過再三考慮後才下的,絕不是意氣用事,魔教即使毀了,也不能在我手中留下一點禍害。”

老婦默然片刻才道:“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我是一定會遵從的,我知道你不是輕率下決定的人。”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老婦看著他,目中流露出深情的光,雖然他們結婚已經六十年了,這份深情從沒減退過。

不過,老婦人突然有一股悲哀的感覺,她發現她那永遠年輕的丈夫,忽地有了老態。

“你們放心地去吧,這個地方很偏僻,沒有人會找來的,我將親自下廚,為你們燒兩樣菜,慶祝你們勝利成功回來。”老人在穀口歡送著人群離去,揮手說出了這一段豪語,被送行的人都很興奮。

銅駝高興地道:“主公這次心情似乎很開朗,三十年來,我沒看見他這樣高興過。”

“是的,這是他一生中所下的最大的決定,對天美發出了格殺的命令。”

銅駝道:“主公早就該對那賤人下這個命令了,我已經等候這個命令多年了,終於還是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