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穀(3 / 3)

“銅駝,你不知道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以為天美是主公的女兒,不忍心對付她。”

“難道不是嗎?以年齡計算,也差不多。”

銅駝道:“屬下知道絕對不會是的。”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我確是知道,每個人都以為弱柳夫人是位貞節的聖女,除了主人之外,沒有第二個男人,隻有我知道她是個淫婦。”

“銅駝,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我可以這麼說,因為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她誘惑過我。”

“你,銅駝,你那時才多大?”

“我才十四歲,根本還不解人事,可是她一天都離不開男人,那天剛好所有的人都不在,她隻有找到了我,想盡了方法把我引誘上了床,還沒有真正沾上她,恰好主公回來了。”

“啊!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主公的仁厚處,他始終隱瞞了別人的缺點,那天我還記得,主公跨進了門,她就從床上跳起來,向主公哭訴,說是我欺侮她,對她施暴。”

“主公怎麼樣呢?”

“主公隻笑了一笑,說我根本是個小孩子,血氣方剛,她又生得這麼美,自然是情不自禁了,叫我向她道個歉,大家忘了這回事,並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哦!主公仍然相信是你主動地要施暴她了?”

銅駝低下頭道:“事實上我那天的情景也無以自明,因為弱柳夫人誘惑男人的手段太高明了,她總是在有意無意間,撩撥起男人的情火,等男人自動地上床,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

“主公知道她的個性嗎?”

銅駝道:“後來我不清楚,但是在當時,他是不甚知情的。”

“那他對你倒是很大方的,居然肯原諒你。”

“是的,所以我才對主公感激終身,忠貞不二。”

“金獅他們自然也難免了,他們的年齡比你大。”

銅駝沉思片刻才道:“我想是難免的,所以,他們對天美會那樣的忠心護持,我想多半也是因為這層關係。”

“你又怎麼能肯定天美不是主公的女兒呢?”

“因為天美的右手有六枚手指。”

“這又算是什麼證據呢?”

“枝指是遺傳的,主公卻沒有枝指。”

“宮中的人都沒有,這或許是隔上幾代遺傳下來的。”

銅駝卻道:“我知道有一個人生有枝指,卻不是魔教宮中的人,那人是我的叔叔,有天來看我。”

“那又怎麼樣?”

“以後沒多久,弱柳夫人就神秘地失了蹤,我們回來追索,也沒找到她的蹤跡,一直等過了四年,才有人抱了天美送來。”

“那又如何證明呢,天美那時也三歲了,若是弱柳是那時候懷了身孕,也正是那麼大。”

銅駝搖頭道:“我看見天美生有枝指,心下已然懷疑,之後我回去了一趟,就是去打聽消息去了,結果我知道我叔叔帶了弱柳,私奔到我家鄉潛居。”

“你叔叔倒是很有辦法。”

“他本來就是個美男子,又善於言詞,懂得體貼,弱柳跟他私奔,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我打聽得他們生了個女兒。”

“就是天美?”

“是的,那個女孩子長得比較大,送來的時候,說是三歲多,實際上隻有兩歲多一點。”

“這麼說來,天美是你叔叔的女兒了,也是你的堂妹了,要是她來的時候隻有兩歲多,的確不是主公的骨肉了。”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把女兒送來給我們收養呢?”

“我叔叔原是個絕頂風流的人,可是他拐帶了弱柳私奔之後,居然循規蹈矩,一心一意在家裏守著她,前兩年還好,後來我叔叔為了要練一種武功,略為疏淡了她,她又不安於室了。”

“一個像她那樣的女人,原是難甘於寂寞的。”

“我叔叔卻不像主公那樣寬宏大量,他抓到她的奸情,一刀劈了兩個人,然後自己也自殺了。”

老婦人默然片刻才輕歎道:“這又是何苦,弱柳也是的,她總以為沒有一個男人忍心殺她,結果隻要遇上一個就夠她受了。”

“主母,你好像早就知道弱柳的為人了。”

老婦人一笑道:“別忘了我是女人,女人對女人,總是容易了解的。”

“那麼你為什麼不告訴主公呢?”

老婦人一笑道:“隻有最笨的女人,才在丈夫麵前攻擊另一個女人,多少年來,主公對我一直非常地尊敬,就因為我知道如何盡一個女人的本分。”

這次是銅駝沉默了,他對這個主母也非常尊敬,但也隻因為她是主公的妻子而已。

她本身實在沒有什麼引人之處。

她的貌僅中姿,既不特別聰明,也不很笨。

不喜歡說話,從不表示意見,沒有特出的地方,似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可是,主公卻一直對她很客氣,很尊敬,這使他一直想不透。

有很多時候,他常為主公叫屈,覺得主公英武天縱,實在應該娶個更好的配偶。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位主母的可敬之處,乃是在於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度量,她的賢惠以及種種的美德,一個女人具有的一切內在美,她都具有了。

男人若能遇上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終身的幸福,隻可惜像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少了。

銅駝不禁對主母又升起一層崇高的敬意。

話題又轉回來,老婦問道:“銅駝,那句詩,那句‘小樓一夜聽春雨’的詩,是怎麼回事?”

“那隻是主公第一次見到弱柳夫人時,忽然受了這句詩的吸引。那次我們途經江南一個農村,景色如畫,在一條小溪畔有一所草舍,裏麵有一個美妙的聲音在吟著這首詩,立刻就吸引住了我們,於是我們循聲探望,就見到了弱柳夫人。那時她隻是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一個布衫裙釵的村姑而已,卻已是國色天香,而她似乎也為主公的翩翩風采所吸引,就那麼一刻談話,她就跟著我們走了,拋下了她的父親。”

“以後她就沒有再回去過?”

“沒有,好像她根本就忘記了她的父親,倒是主公還記得,叫我去探訪過兩次,她的老父正值窮途潦倒,我留下了一大筆金銀,第二次再去探望,見他已經運用那筆財富,置買了田產,營居了新房,更還娶了個續弦的女子,日子過得很好,主公才不再叫人去了。”

“為什麼呢?”

銅駝道:“以我們那時候的環境,正是如日中天,一個尋常的百姓人家,跟我們沾上關係,並不是好事情。”

老婦輕輕一歎,道:“主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處處都為人著想,這樣的一個人,並不適合擔任教主的。”

銅駝道:“主公在處理教務時,卻是一絲不苟的。”

“是的,他必須如此,平心而論,魔教之所以被武林中人視為旁門邪教是有道理的,它本身有許多規條,以及許多練功的方法,都是偏異的,主公想要使魔教有所改革,以一正別人對魔教的視聽,才訂下了許多嚴厲的規條,約束教中的子弟,也因為這,才引致許多人的不滿,而導致眾叛親離。”

“也不能那麼說,直到現在,主公仍然有許多忠心追隨的部屬。”

“那已經很少了,這些人都是向往本教神奇的武術,希冀得到傳授才投身進來的。”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主公為什麼要把那句詩刻在刀身上呢?”

“這個屬下可不知道,弱柳夫人失蹤了之後,主公有段時間很暴躁,殺了不少人。”

“那樣的一個天生尤物,是很令人難忘的,別說是主公,連我也感到悵然若失。”

銅駝想想道:“主公雖然因為弱柳夫人之失而感到憤怒,大概也想到因此而遷怒是不對的,他把那句詩刻在刀上,就是為了遏製自己的脾氣,有好幾次我看見他拔出刀來瞥見了上麵的詩句後,就把怒氣息了下去。”

“大概就是那個原因吧!自此之後,他的刀法也步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出手一刀,威猛絕倫,使本教的名聲,也更為昌大,但是那也害了他。”

“是的,那一段日子,魔教擴展得太快了,已經淩駕於所有的武林宗派之上,引起所有人的不安,更因為發展太快,主公無法每件事一一親視,才叫金獅他們各負責一方,他們都為本教樹下許多強敵。”

老婦人輕輕一歎道:“是的,主公在事後檢討得失,他並沒有怪別人,認為那是自己的過失。”

“這不能怪主公,他是一心求好……”

“銅駝,你還不了解主公嗎?他真是那種諉過於部屬的人麼?他是教主,自然應當負起一切失敗的責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是一個自視極高的人,一向自認天下無敵,但是他那天的確是敗在謝曉峰的劍下。”

銅駝也不作聲了。

“主公限於資質,知道自己此生再無進展了,那一刀雖厲,但是再也無法強過謝曉峰了,這才是他真心灰心世事,不再求東山再起的原因。沉鬱多年,他終於找到了丁鵬,這個年輕人的資質是千載難逢的,所以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丁鵬可以算是不錯,聽說他的進境已經超過昔日的主公了,銀龍、鐵燕,都隻在他一刀之下,碎屍斷臂。”

老婦人點點頭道:“是的,主公也分析過了,銀龍碎屍不足為奇,鐵燕斷臂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因為他已能控製那一刀,隨心所欲地收發了,也就是說:他已經使這一刀脫出了魔的範疇,而進入聖的境界了。”

“主公還不能控製它?”

“不能,終其一生,他隻能在魔的範圍內,使那一刀威力至巨,卻仍然無法控製它。”

“本教在丁鵬手中,可以複興了?”

“這是主公的希望。”

“那麼為什麼還不把本教的一切都交給他呢?”

“不急,主公就是因為要兼理教中的事務分了心,才限製了自己的發展,本教的武功速成而難進,越到後來越難以進步,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半點分心,所以主公才讓他自由地發展,不要他分半點心。”

“主母,我們這一次進剿天美,也是為了丁鵬?”

老婦人沉思了片刻才道:“主公雖然這麼說,但我相信不是的。”

“不是的?”

“據我所知,丁鵬目前的境界,已經不虞任何的傷害了,主公所以要這麼做,目的在於把魔教殘餘在世上的一點邪惡徹底地消除,將來交給丁鵬的是一個幹幹淨淨的門戶。”

“主公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

老人回到穀裏,忽而有一種落寞之感,他感到從未像此刻這樣空虛過。

穀中重要的人都走了,隻剩下幾個剛入門的弟子操持著雜務,若一旦真的被人摸進來,一點抵抗的力量都沒有,雖然他說過,這個地方很隱蔽,沒有人能找得到。

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靠不住。

一個很多人的組織,絕對無法藏得非常隱蔽的,何況他的敵人都有著比獵狗更靈敏的鼻子。

幾千名絕頂高手,把守著重重的門戶,小股的敵人,絕對無法侵入,大股的敵人,老遠就發覺了,立刻可以趨避,但是現在,那些人都走了。

穀中的防務已經可以說等於完全沒有了,現在隻要是一個二流的高手,就可以輕易地進入了。

唯一能保護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為了成全丁鵬,他不得不將自己畢生專修的功力,完全灌輸給那個年輕人。

雖然在事後,他仗一些神奇的練功心訣與一些靈丹的輔助,勉強地把功力恢複三成。

三成的功力夠應付外來的侵害嗎?這句話立刻受到了考驗,因為他看見了三個人,三個不應該是穀裏的人,兩個女人,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