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鳳衣輕係生死結(下)(1 / 3)

秋橫波去看花扶疏,不想撲了個空,花扶疏與容月皆不在,與花清和互相問候了幾句便告辭了。出了門,卻見宇文洛依立於原處,怔怔的望著前方,保持著目送蘭七、明二離去的姿態,但蘭七、明二此刻早已不見影兒。輕步走近,宇文洛依未有所覺,目光未移,沉在自己的思緒中,而臉上的神情卻是罕有的嚴肅,似乎思考著什麼重要的事情,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的炯亮有神。

“世兄在想什麼?”秋橫波輕輕問一聲。

“我在想,二公子與七少真是厲害得可怕。”宇文洛聲音很輕,有如囈語,顯然還未從沉思中醒過神來。

“嗯?”這莫名的一句卻令得秋橫波驀然心驚。

宇文洛卻繼續輕輕的有如自言自語的道:“雲無涯算到了每一步,可他們又何嚐不是。從未有人來過的東溟島,他們可以找到;大海裏明明他們最先被風浪卷走,可他們卻可安然到來;那九人打敗了我們所有的人,卻死在了他們兩人之手;杳無蹤跡,他們卻可尋到機關重重的石屋且來去自如的將我們救出來;這裏明明是東溟地頭,他們卻可尋到此處幽穀藏身而不被發現;還有這些木屋,都是新的,還有那些看不到的可隨時都能出現的明、蘭兩家屬下……令我們一敗塗地的東溟島,他倆輕描淡寫便應付。我們是如此無能,他們卻是手段通天,既然……”

他微微一頓,臉上嚴肅的神情漸消,慢慢的浮起迷惘與憂慮,半晌後,才輕語著,“那夜為何卻又是那般結果?”

既然他們可以尋到此處幽穀,並且還可在此建這麼多的木樓木屋,那必已早到東溟,那何以要到那一夜才去救他們?他們不會不懂救人如救火,稍怠片刻,便可天翻地覆。

既然明、蘭兩家屬下來了東溟島,那麼真的隻有區區百人嗎?既然他們可以做下那麼多的安排,難道就真沒有一個更妥當的方法嗎?那一夜,南峰之下死了多少人?那些血,那些倒下的人,真的隻是無可奈何嗎?

他們……

宇文洛猛然閉目,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因為,那隻會令他心驚膽寒。

秋橫波靜靜的看著他,看他臉上時而迷茫,時而驚震,時而頓悟,各種思緒一一閃現,到最後的平靜如常。

那夜為何卻又是那般結果?

想著他那句喃喃自問,心驚之下也生疑慮,片刻後,輕輕歎息道:“或許,因為他們是明家、蘭家之主,或許,因為他們是當今武林最有實力問鼎‘蘭因璧月’的明二公子與蘭七少,或許……有很多原因,我們不妨靜看而勿須追問,他們不會告訴,也不可能讓我們找到。終有一日,我們能看到那個答案,也或者那是永遠無解的。”

聽得身旁的輕語,宇文洛一震,轉頭,便見秋橫波那張絕色容顏,頓時想起了自己剛才的自言自語,腦子裏轟隆一聲,然後耳根發熱臉上發燙。

“秋……秋小姐,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她怎麼會在這裏?還是她一直在這裏?難道她全看到了全聽到了?越想,心裏越是窘。

看著宇文洛那局促窘迫的模樣,秋橫波由不得綻顏一笑,刹時,宇文洛隻覺得冬陽一暗輕風微停,眼前有百花爛漫淡香繚繞,頓心跳如鼓頭暈目眩起來。

“橫波姐姐。”一聲嬌柔的輕喚,便見花扶疏與容月從坡下走來,不一會便到了兩人麵前。

“妹妹剛才去哪了?”秋橫波迎前幾步親熱的牽起花扶疏的手。

花扶疏衝著秋橫波微微一笑,然後回頭看一眼身後垂首悄立的容月,眼眸再移向宇文洛,道:“剛才陪容月出去走了一下。”

宇文洛微微移首。

“容月。”秋橫波抬手輕扶容月一下,看她神色傷恫,全然不似當日那爽朗明麗的模樣,不由心頭微惻,卻也不知要如何安慰。

容月抬首,看一眼秋橫波,唇角微扯,算是招呼,然後移步緩緩走到宇文洛身前,看著他,開口,聲音幹澀嘶啞。“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宇文大哥都不會回來,我也知道宇文大哥是因我而死,我……”心頭一痛,喉嚨一堵,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宇文洛轉回頭,看著麵前神色哀淒的女子,心頭一沉,道:“我不怪你,大哥救你,那是……那是他自願的。”

話音未落,容月臉上已淚珠滾落,嗚咽出聲。

“你不要哭。”宇文洛移開視線,不忍看那張哀絕的臉,想她待大哥確實真心,奈何……唉!輕輕歎息一聲,道:“我不怪你,大哥更不會怪你,所以……你勿須將大哥的死攬在身上。”因為那真不關你的事,大哥自始至終就不是……想起兄長的心思,頓時一酸,眼中便有了水霧。

“宇文洛。”容月聲音哽咽著,“我沒法令宇文大哥複生,我也沒法還你一個宇文大哥,所以……我不會辜負宇文大哥的,我一定會好好活著,以後我就做你的姐姐,我會照顧你,我會保護你……一定不會讓你受傷,也不會讓你死,所以……所以……你讓我看看宇文大哥好不好?”說到最後,語不成聲,滿目淒然的乞求。

秋橫波、花扶疏都望著宇文洛。

宇文洛不想解釋那一夜不想讓容月碰觸兄長的原因,隻是道:“你去吧,看多久都行。”

“嗯。”容月流著淚點點頭,抬步便往小屋跑去。

身後三人看著她的背影,不約而同的歎息一聲。

“說什麼傻話,做我的姐姐,你比我還小好不。”宇文洛喃喃著。

“誰叫你武功那麼低。”花扶疏卻道,“若你武功高些……”

說到這猛然打住,可那後麵未盡的意思宇文洛豈有聽不明白了,低頭,輕聲道:“是啊,若我武功高些,那一日也許大哥就不會死了。”

“世兄莫要如此想。”秋橫波道,目光看向花扶疏,微微搖首。花扶疏想起剛才之言確實是莽撞了些,不由有些愧意,垂首不再吱聲。

“二公子與七少的武功那是何等的高,可那一夜不是依有那麼多的人死去嗎?”秋橫波娓娓道,“這世上,有些事並不是武功高便可阻止或是挽回的,有許多的事是我們無能為力的,我們若能掌握得住自己的性命,便已是不易了。”

宇文洛有些驚異的看向秋橫波。

“姐姐說的是。”花扶疏抬眸望向那扇輕輕關上的木門,想著那門裏的人,“無論武功高與低,自己心裏舒坦就行。而宇文大公子……他肯舍命相救,定然是心裏樂意的,我們,尊重就好。”

宇文洛聞言心中暗想,這話也不全錯。想著兄長那平靜安然的遺容,或許在最後那一刻,他能死在那個人的懷中,他,是樂意的罷。

“宇文大公子待容月情義深重,可惜……”秋橫波深深惋歎。

“容月與我自小一處,爹娘也視其為半個女兒,她那麼喜歡大公子,我曾經以為她會比我好,等回了家去,就請爹娘為她作主,可如今……”花扶疏想起容月這兩日的景況,心頭又是憐惜又是酸痛,輕輕道:“大公子是舍棄了性命,可容月……那個傻丫頭卻可能賠進的是一生。”

宇文洛嘴唇動了動,終隻是沉默的移開目光。可過了片刻,他還是開口,眼睛直視花扶疏。

“容月姑娘勿需如此,我大哥不會承情,我們宇文家也不會承情。就如你們勿需為大哥的死背負責任,也請不要讓宇文家背負容月姑娘一生不幸的責任,更請不要令大哥泉下不安。”

花扶疏聞言驚訝的看著宇文洛,忽然覺得她一貫認為很沒用的宇文五哥,在這一刻很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秋橫波看一眼宇文洛,唇邊浮起一抹柔淡的笑容。

有明二的溫言撫慰,山穀裏眾俠暫壓心中仇怨,很安心的住下,在明、蘭兩家屬下的照料下,休整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