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跟班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衣裳,道:“所以小人從裏到外,從頭到腳,身上一粒扣子也沒有。”
軒轅三光像是也怔住了,王一抓、邱清波等人看來也想笑,卻又笑不出,小魚兒若不是拚命忍住,早已笑破了肚子。
“這惡賭鬼原來也有上當的時候。”
軒轅三光怔了半晌,忽也大笑起來,道:“算你龜兒子走運,回去等著當大老板吧!”
那跟班的躬身行了一禮,笑道:“小人叫王大立,日後你老人家進城時,千萬莫忘了到小人店裏去,小人自當略盡地主之誼。”
他四麵作了個揖,笑嘻嘻走了。
軒轅三光大笑道:“王大立,你這龜兒子當真是從頭精到腳……”他轉眼間贏了百萬家財,轉眼間又輸出去,卻像是全不在乎,反而笑得開心得很。
邱清波全身突然變得不自然起來,想必是軒轅三光的目光已轉到他身上,他臉上也漸漸發白。
邱清波厲聲道:“你若要賭,在下可以奉陪,否則……”
軒轅三光咯咯笑道:“不錯,堂堂邱公子,自然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你要賭什麼,花樣不妨由你出,老子都奉陪,賭注可要由我。”
邱清波笑道:“隻望你賭注莫要下得太大,正如你所說,在下正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你也未必贏得了。”
軒轅三光縱聲笑道:“你龜兒子這是在唬老子!老子從六歲就開始賭,天下無論哪種賭法,老子至少也要比你龜兒子強些。”
邱清波冷冷道:“無論哪種賭都有假,除了一種。”
軒轅三光道:“你說哪一種!”
邱清波道:“在下腰畔這繡囊中,有幾錠紫金錠,你猜是單是雙?”
軒轅三光又撕下條雞腿,一麵大嚼,一麵道:“聽說你的老婆本是蘇州第一美人……”
他隻說了一句,邱清波臉色已變了,失聲道:“你……你想怎樣?”
軒轅三光道:“老子就賭你的老婆,你輸了,就將老婆讓給我;老子輸了,也將老婆讓給你……三個老婆都讓給你,讓你占個便宜。”
邱清波麵如死灰,道:“你……你瘋了……”
軒轅三光大笑道:“老子清醒得很!”
邱清波厲聲道:“不可以……萬萬不可以。”
軒轅三光道:“花樣是你出的,你現在已非賭不可,反正老子也未必會贏的。”
邱清波站在那裏,全身顫抖。他若萬一真的將老婆輸了,以後他還有何麵目去見親戚朋友?他出身世家,這個人他怎丟得起?
軒轅三光悠悠道:“現在老子要猜了,你那裏麵的紫金錠子是……”
邱清波狂吼一聲,道:“且慢!”
軒轅三光道:“還要等什麼?”
邱清波厲聲道:“你怎可逼使每個人都非和你賭不可?”
軒轅三光笑道:“遇見惡賭鬼,不賭也得賭。”
邱清波冷笑道:“但有一種人你卻萬萬不能逼他和你賭的。”
軒轅三光道:“哦,有這種人?”
邱清波大喝道:“當然有。”
軒轅三光道:“你且說說是哪一種人?”
邱清波道:“死人!”
突然反手一掌,向自己“天靈”拍了下去。
世上竟有寧可自殺,不肯丟人的硬漢,這倒是出人意料--世家子弟的行為,有時的確是別人想不通,也想不到的。
軒轅三光顯然也吃了一驚,雞腿也掉在桌上,他此刻自然隻去瞧邱清波的屍身,絕不會去留意王一抓。
但小魚兒卻瞧王一抓與孫天南打了個眼色,也許是邱清波的死激發了他們的豪氣。
兩個突然飛身而起,向軒轅三光撲了過來。
小魚兒瞧得清楚,隻見這兩人身法既快,出手更狠,王一抓的一雙手掌,幾乎已完全變成死黑色。
他倒並沒有打招呼,他們就是要軒轅三光措手不及。
以小魚兒看來,世上能躲得過他兩人全力這一擊的人,隻怕不多,簡直可以說沒有幾個。
以江玉郎看來,軒轅三光更是凶多吉少。
隻聽軒轅三光怒喝一聲,兩隻拳頭飛了出去。
小魚兒和江玉郎也瞧不清他用的是什麼招式,隻聽得“砰、砰”兩聲,王一抓和孫天南便飛了出去。
他隨手兩拳,竟然就將兩個武林高手擊退,那麼狠毒的招式,到了他麵前,竟好像完全沒有用了。
小魚兒倒抽了一口涼氣,隻見孫天南如斷了線的風箏似的,直飛出窗外,遠遠跌了下去。
又見王一抓淩空一個翻身,飄落在地上,居然拿樁站穩了,隻是那張本已幹枯的臉,此刻更難看而已。
軒轅三光大笑道:“好,你龜兒子果然有兩下子。”
王一抓道:“哼。”
軒轅三光道:“現在你賭不賭?”
王一抓咬了咬牙,道:“賭!”
軒轅三光道:“老子先賭那孫天南胸口十八根骨頭都已斷了,若有一根不斷的,老子就算輸,輸腦袋給你!”
王一抓道:“嗯。”
軒轅三光道:“老子再賭這一拳已打死了你,你若能不死,隨便用你哪雙鬼爪子在老子喉嚨上抓幾個洞都沒關係。”
王一抓默然半晌,嘴角泛起一絲慘笑,道:“我輸了!”他前麵說的幾個字,都是閉口音,此刻“了”字一出口,一口鮮血隨之噴出,人也仆地而倒。
江玉郎瞧得手腳冰冷,隻見桌子上的兩條泥腿,緩緩移了下去,接著,便現出了他的背。
他穿的是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身子又高又大,一個肩膀似乎有別人兩個那麼寬,一個頭也有別人兩個那麼大。
隻聽他喃喃道:“無趣無趣,老子不想殺人,這些龜兒子偏要老子殺,老子一心想賭,這些龜兒子偏不陪老子賭。”
他反手拿起那酒葫蘆,拖著腳步走了出去,走到門口,長長伸了個懶腰,歎了口氣,喃喃又道:“這年頭像王大立那樣的賭鬼,怎地愈來愈少了……”
小魚兒這才鬆了口氣,吐了吐舌頭,道:“這賭鬼好厲害的武功。”
江玉郎道:“咱們還不趕緊跑?”
小魚兒笑道:“格老子,不跑的是龜兒子。”
這兩句話他竟已學會了--無論是誰,要學另一省的方言,那些罵人的話,總是學得最快的。
兩人一搭一檔,總算將上麵的石板抬起,一溜煙鑽了出去,這才瞧見,供的神像是趙玄壇。
小魚兒順手抓起隻雞,邊吃邊笑道:“隻可惜咱們沒有瞧見那‘惡賭鬼’的臉,不知道他長得是否和這位趙將軍差不多……也許還黑一點。”
江玉郎道:“求求你,快走吧。”
小魚兒笑道:“你想追上那賭鬼麼?”
江玉郎呆了呆,歎了口氣。
小魚兒道:“吃雞呀,不吃白不吃。”
突然瞧見江玉郎的眼睛發直,他回過頭,便終於瞧見了“見人就賭,惡賭鬼”軒轅三光的臉。
隻見他麵如鍋底,滿臉兜腮大胡子,一雙眉毛像是兩根板刷,眼睛卻像是一隻銅鈴,他眼睛已隻剩下一隻,左眼上罩著個黑布罩子,卻更增加了他的剽悍、凶猛之氣,也增加了幾分神秘的魅力。
此刻,這一隻銅鈴似的眼睛正瞪著小魚兒。
小魚兒咧嘴笑了笑道:“這雞的味道不錯,隻可惜沒有酒。”
軒轅三光目光閃動,像是覺得很有趣,居然將那特別大的酒葫蘆送到小魚兒麵前,嘻嘻一笑道:“這酒凶得很。”
小魚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十來口之多,伸手抹了抹嘴,居然麵不改色,笑嘻嘻道:“這麼淡的酒你還說凶?你當我是小孩子!”
軒轅三光笑道:“你這小鬼倒有趣,從哪裏來的?”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哪裏來的?自然是從窗子裏爬進來的。”
軒轅三光道:“從窗子裏爬進來偷人家的雞,還敢理直氣壯?”
小魚兒道:“死人可以從窗子裏飛出去,活人為什麼不能從窗子裏爬進來?”
軒轅三光臉一沉,道:“你早就來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不能來麼?”
軒轅三光瞪起眼睛,厲聲道:“你小小年紀,到這荒山來做什麼?”
小魚兒道:“做什麼?找人賭一賭呀。”
軒轅三光瞪著眼瞧了他半晌,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實在有趣……”一把將小魚兒手裏的酒葫蘆搶了過來,“咕嘟咕嘟”灌了十來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