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開心瞪了他半晌,忽然轉向哈哈兒道:“你相不相信他的話?”
哈哈兒一直乖乖地趴在地上,此刻忙賠著笑道:“狗改不了吃屎,這大嘴狼沒有別人的肉可吃,吃吃自己的肉總也是好的,白老大又何必讓他臨死還過一次癮?”
白開心拊掌道:“不錯不錯,我非憋死他不可,他的肉雖長在他身上,我卻一定要他眼巴巴地看著幹著急!”
李大嘴喘息著道:“我知道陰老九想殺我們,是為了要燕南天以為我們都死了,不再追查,但你要殺我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白開心咧嘴一笑,道:“我的名字叫什麼你難道都忘了嗎?”
李大嘴怔了半晌,苦笑著喃喃道:“損人不利己……損人不利己……”
他的氣似也喘不過來了,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哈哈兒賠笑道:“白老大,你還要看我這隻胖烏龜爬麼?”
白開心揮了揮手,笑道:“起來吧,今天我已看夠了。”
哈哈兒道:“你……你真的已饒了我?”
白開心道:“你放心,隻要你乖乖地聽話,我絕不會害你,眾家兄弟現在已隻剩下咱們兩個人了,我怎麼舍得再殺你?你若死了,天下還有誰肯跟我交朋友?”
哈哈兒頓首道:“多謝白老大,多謝白老大。”
白開心哈哈大笑,開心得直好像自己已做了皇帝。但他還是“白開心”了一場。
哈哈兒磕到第三個頭時,背後忽然飛出三支烏黑的短箭,“嗖”地射入白開心的胸膛。白開心大喝一聲,翻身跌倒,眼睛瞪著哈哈兒,那神情也正和白夫人方才瞪著他時完全一樣。
哈哈兒仰天大笑道:“白開心呀白開心,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竟會如此怕你,你難道一點也看不出我在作假麼?”
白開心兩隻手緊緊握著胸前的箭翎,嗄聲道:“我若看得出就不會上你這胖烏龜的當了。”
哈哈兒道:“哈哈,但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如此怕你?”
白開心道:“我以為胖子都怕死,絕對不敢向我出手的,我又以為胖子都不中用,就算你下手我也不怕,但我卻忘了……忘了……”他臉色發白,嘴唇發黑,眼睛也發花了。
哈哈兒道:“哈哈,你莫非又忘了我的‘笑裏藏刀三暗器’?你可知道昔日江湖中有多少人死在我這一手絕招之下?”
白開心喘息著道:“但你為何要殺我?我們兩人在一起搭檔,豈非比一個人好得多?”
哈哈兒不再望他,卻走到屠嬌嬌麵前,柔聲道:“嬌嬌,你還能看得到麼?我已為你報仇了!”
白開心訝然失聲道:“原來你居然是在為她報仇?你難道是她的……”
哈哈兒臉上的肉都在簌簌地發抖,仿佛痛苦已極,白開心不用再問,已知道他是屠嬌嬌的什麼人了。
隻聽哈哈兒黯然道:“這許多年來,你總算對我不錯,現在你死了,我心裏還真難受得很……”
白開心苦笑道:“屠嬌嬌在惡人穀裏熬了二十年,我早就知道她一定熬不住的,一定有個姘頭,但我卻一直認為她的姘頭是杜老大。”
他忽又大笑道:“其實我早該知道她的姘頭是你,像她這種不男不女的老太婆,除了你這胖烏龜外,她還能勾引上誰?”
哈哈兒怒吼著,飛起一腳,將他踢得飛了出去。他終於再也說不出損人不利己的刻薄話了。
哈哈兒咬著牙喘息了半晌,突見屠嬌嬌眼睛竟張開了一線,哈哈兒又驚又喜,立刻蹲了下去道:“你還能說話麼?”
屠嬌嬌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仿佛說了句話。
但她的聲音實在太微弱,哈哈兒一個字也聽不到,隻有將耳朵湊在屠嬌嬌嘴旁,柔聲道:“你還有什麼心事,都對我說吧,我一定替你做到。”
屠嬌嬌呻吟著道:“我們是同命鴛鴦,是不是?”
哈哈兒連連點著頭道:“不錯不錯,我們是同命鴛鴦,也是恩愛夫妻。”
屠嬌嬌嘴角泛出最後一絲微笑,道:“所以我死了,你也不能活著。”
哈哈兒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想跳起來卻已來不及了。屠嬌嬌兩條手臂已蛇一般纏住了他,一口咬在他咽喉上,哈哈兒拚命掙紮,終於還是掙不動了。隻見他臉色漸漸發白,身上的血潮水般流入了屠嬌嬌的肚子,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壓到屠嬌嬌身上。隻聽“格剌格剌”一連串聲響,屠嬌嬌全身的骨頭都被壓折了,哈哈兒掙紮著站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了三聲,“噗”地倒了下去,終於再也笑不出了。
李大嘴一直在瞧著,眼睛都已發直。這時他才長長歎了口氣,喃喃道:“很好,很好,十大惡人終於死光了。三十年前,我就知道這些人必定會自相殘殺而死的,老天造我們十個人,本就是要我們以毒攻毒,自相殘殺,否則他造一個就夠了,何必造出十個來?”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又跌倒,於是他就掙紮著往山上爬,似乎想遠遠躲開這些人的屍身。
山風吹過,遠處似有野獸的吼聲傳來。山坳後灌木叢中,似乎有個很深的洞穴,洞上怪石崢嶸,遠遠看來就像是一隻洪荒怪獸,這洞穴就像是怪石的嘴。李大嘴掙紮著爬了進去。
洞穴裏陰森而潮濕,而且還有種令人作嘔的臭氣。但李大嘴卻像是平生也沒有到過如此舒服的地方,他長長歎了口氣,在地上躺了下來。地上又是泥濘,又是碎石,但李大嘴卻像是躺在少女香閨中的軟床上,自言自語著道:“李大嘴呀李大嘴,老天能給你這麼樣一塊地方,讓你安安靜靜地等死,已經算對你很不錯了,你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可是老天並沒有讓他安安靜靜地等死。也不知過了多久,洞外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李大嘴立刻就想跳起來,怎奈他此刻連爬都爬不動了,到了這種時候,一個人隻能聽天由命了。
他索性躺著不動,暗道:“我吃了一輩子的人,老天就算要將我喂狗,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