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
他便沒有再問。
過了很久,她從朦朧的睡意中睜開眼睛,發現車子早已停駐,從車窗望出去,是一片開闊的湖麵。
許維桀一手撐在方向盤上,靜靜地注視著她。
夜色完全席卷了這座城市,他的眼睛很亮,在沒有開燈的車內閃閃爍爍,她有些無法正視。
“我睡著了?”她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摸了摸頭發,腦子裏清醒了一些。
“我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許維桀把撐住頭的手放下來,“要不要下去走走,這裏空氣不錯。”
何琳試了下腳力,似乎還行,遂點頭。
走了一會兒,她才醒覺,這裏是S市著名的人工湖,周邊有許多小區環繞,房價死貴。
“那邊不是……”她指著一個方向遲疑著問許維桀。
他笑了起來,“看來你不是真的醉了,沒錯,我就住那兒。”
何琳也笑了,“難怪這麼眼熟。”
許維桀不覺睨了她一眼,“你記性真好。”
“我從小就習慣走山路,方位感特別強。”何琳隨口道。
如此美麗的夜色中,很難把情感防線設得很高,話題稍稍一引,就勾起了她傾訴的欲望。
她不知是怎麼開的頭,突然給許維桀講起了家裏的事情。
她奶奶是怎樣的重男輕女,她跟母親所承受的種種委屈,母親在生下妹妹何靜之後落下了病根,導致以後再也無法生育。奶奶於是更加瞧不起她們娘仨,幸虧父親待她們還不錯,即便如此,他們家所受到的來自長輩的關懷和好處卻是少得可憐。
“我媽總是叮囑我一定要好好讀書,不能輸給男孩子,我也很爭氣,每次考試從來都是考第一。但是家裏條件不好,負擔不起兩個孩子讀書的費用,我念完高中時,妹妹剛好讀初三,我爸媽就產生了分歧,我爸希望我早點回家幫忙做事,還說將來妹妹也是一樣,頂多供她到高中畢業。我媽不肯,堅持要讓我考大學,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我自己拿了主意。”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在了臨湖的一張長椅上。
夜似乎更黑了,十月的天氣,晚間已經頗有涼意,身後偶爾有散步的人緩緩經過,人不算多。
許維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這是他第一次聽何琳談論起她的身世。
“我求他們讓我考大學,我會揀最經濟的學校來讀,學費和生活費我也會自己想辦法爭取,不用他們負擔。就這麼著,爸爸才勉強同意了。我臨去學校報到前,我媽不忍心我太苦,偷偷把家裏的一隻羊賣了,那天在站台上,她把錢塞給我,哭著說讓我一定要爭氣。”
她有些欷歔,數年前的那個場景,至今想來仍然覺得心酸,也成了她這麼多年不敢懈怠的最大動力。
“大學四年我不敢玩,更不敢偷懶,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熬了過來。工作後拿到的第一筆工資,我全都寄給了我媽。”
許維桀終於能夠理解何琳那鋼筋鐵骨般的堅韌從何而來了,也驀地發現在她貌似堅毅的背後,其實有著一顆柔軟敏感的心,就象某些時刻,她在他麵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舉動,總能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微漾一下。
“那你妹妹呢?”
“她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北京。”
“是你……供她讀書的吧?”
何琳點頭,“不過她自己也很努力,比我更有出息,現在我們倆完全能夠承擔起家裏的開銷,連我奶奶跟我媽說話也都客氣了幾分。”
一陣風自湖麵吹來,何琳打了個哆嗦,許維桀立刻察覺了,“冷嗎?要不要起來走走?”
她搖頭,除了空空落落,她現在什麼感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