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著魚,我在一邊看。看了一會兒,我拿出塑料袋裏的西紅柿,放進盆裏,洗了起來。
其實我覺得此刻,現在,荒唐至極。
從前不知道真相也就罷了,如今已知薛伯榮夫妻是我的殺父仇人,而我現在竟然還站在他們的廚房裏,與他的兒子一起做飯,並且打算與他們共餐。
有很多事情都是荒唐的,我等待著仇人的兒子給我那份公道,這本身就是一件荒唐的事情。
整個做菜的過程,薛度雲都很安靜,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好像他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刀下,在鍋裏。
鍋裏咕咕地開著,滾滾的魚湯慢慢泛白,蒸汽升騰在他的麵前,如一層層薄薄的霧將他輕輕籠罩。
所有的菜端出去,擺滿了餐桌。
薛度雲洗了手,將碗筷拿出來一一擺放好。
“爸,吃飯了!”
他朝著坐在沙發上的薛伯榮喊了一聲。
客廳的電視沒有開,薛伯榮坐在沙發上,像是在出神,聽見薛度雲喊緩慢站起來,朝著餐廳的方向走來。
他望著一桌子菜許久,才坐了下來。
薛度雲拿了兩個小酒杯,打開一瓶茅台,把兩個酒杯都滿上,一杯放在薛伯榮的麵前,一杯給自己。
薛度雲沒喊溫碧如,她是自己過來的。
他們坐在餐桌一邊,我和薛度雲坐在另一邊。
很明顯,他們兩夫妻對於今天薛度雲的表現感到很詫異,當然,我也是一樣。
隻是我可能知道的比他們多一點點,所以這會兒我倒還淡定。
進來這麼久,一頓飯的時間,我也已經平靜下來了。
如果相信他,默不作聲就是對他的最大支持。
“爸,這些全都是您愛吃的菜,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是當初媽告訴我的,我的手藝沒有我媽好,肯定沒她做得好吃。”
薛度雲在飯桌上當著溫碧如的麵毫不避諱地提及了自己的母親,溫碧如神色很尷尬,而薛伯榮也神情也很複雜。
薛伯榮盛了一碗鯽魚湯,喝了一口,放下碗時,唇角竟難得地勾起了一絲柔和。
“還不錯!你小子什麼時候會做飯的?我這個作父親的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
薛度雲沒答,而是舉起了酒杯。
兩父子一碰杯,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我聽爺爺說,我出生的那一天,您特別高興,抱著我親了又親。”
聽薛度雲這麼一說,薛伯榮似是也憶起了往事,笑著說,“第一次當父親,哪個男人不高興?”
飯桌上明明有四個人,但隻有他們兩父子在說話。我和溫碧如都沒有吭聲。
“我不知道是幾歲,那時候應該還很小,去哪裏您總讓我騎在您的肩膀上,我像是成了世界上最高的人,開心極了。那時候您在我心目中像英雄。”
“現在呢?變狗熊了?”薛伯榮竟然開起了玩笑。
薛度雲沒回答,隻自顧自地說,“後來您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我每次問媽媽,媽媽都解釋,您很忙。在我心目中,我媽漂亮又溫柔,我不明白為什麼您漸漸地就不喜歡她了。”
說起這個,溫碧如更是很尷尬。要不是她當初插足別人的婚姻,也許薛度雲現在有一個完整的家。
尤其是從於老師的日記裏知道了她的那些不恥的事情之後,我就更是對她嗤之以鼻。
兩父子你一句我一說著話,大半瓶白酒就下了肚。
薛度雲的臉泛起了紅暈,薛伯榮喝了酒之後,似乎比先前咳得更狠了些。
又是一杯酒一口氣幹了,薛度雲放下酒杯時,已經帶著醉意。
“我不懂,為什麼一輩子不能一心一意隻對一個人好?您那時已經不在乎那個家了,我不想媽媽傷心,還想著幫媽媽挽回你的心。”
薛伯榮咳嗽完,長歎一聲。
“往事不要再提!”
溫碧如應該是實在聽不下去了,放下了筷子。
“你們慢吃,我吃飽了。”
說完她就轉身朝著樓上走去。
薛度雲沒理會她的離開,繼續說,“後來,我對您很失望,您不但辜負了媽媽,還……,其實我寧願生在一下窮苦的家庭,窮沒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家不像家。”
一瓶白酒就這樣被兩父子喝光了,薛伯榮臉色酡紅的望著自己的兒子。
這頓飯他似是吃得很愉快,剛開始的那種茫然詫異已經不在,他帶著淡淡地笑意,輕鬆的表情像是釋然了什麼,明白了什麼。
薛度雲已經有些醉了,卻又開了第二瓶。
薛伯榮伸手按住,“好了,別喝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薛度雲到底還是倒一杯喝下,放下杯子時,他起身走到了薛伯榮的麵前,直直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