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成的臉慢慢變黑,變青。龜山采礦一直是他想碰又不敢碰的雷區,馬得彪說的秦老大不是別人,就是省長路波的大舅子秦大衝,秦淑貞的娘家大哥。
“前段時間,秦老大為了跟我們爭礦山,指使手下對我們幾家小礦設路障,結果跟小礦發生衝突,差點打死人。您去鄧家山前一周,秦老大的二號礦野蠻開采,井下發生事故,把十多個礦工兄弟埋了,秦老大瞞著不往上報,縣裏也不敢追問,普書記,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啊。”
“真有此事?”普天成猛就坐不住了。
“無量壽佛,貧道可以作證,馬礦長絕無虛言。”三真道長接話道。
馬得彪又說:“這次事故一共死了十二人,秦老大對上麵宣稱隻傷了兩個人,私下卻賠給每人二十萬,錢還要我們出,誰不出就封誰的礦。”
普天成的拳頭握在了一起,半天又慢慢鬆開,感覺口有點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有點苦。
“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些年每年都要死人,但一次也沒往上報。還有,前段日子,秦老大忽然要撤掉道觀,就是白雲觀,當年你當縣長時帶領龜山全縣抗洪救災的那個道觀,道長這次來,就是為了觀的存亡。”
“他撤道觀幹什麼?”
“貧道主持白雲觀這麼多年,從未聽說觀下有金礦,可突然有一天,他們派人來說,觀下有礦藏,要開采,讓我們把道觀搬到對麵山上去,重修道觀的錢由他們出。”三真道長說。
“居然連道教聖地也不放過!”普天成怒氣衝衝說了一句,但他知道,這句話說的很蒼白。
送走三位客人,已是淩晨一點多,普天成了無睡意。
龜山采礦,一直是個敏感問題,不隻是縣裏市裏,就算省裏,這兩年也一直在回避,極力回避,誰也不敢過問,誰也不好過問。去年國平副省長去龜山,也是因為下麵反應太強烈,告狀信滿天飛,不得不去安撫一下。誰知卻釀成慘案。國平副省長出事後,龜山原書記升任吉東副市長,原縣長接任書記,這樣的安排是路波省長提出的,宋瀚林當時沒反對。後來談起龜山時,宋瀚林憂心忡忡衝普天成說:“天成啊,龜山可是你起步的地方,現在搞成這樣,你心安麼?”普天成什麼也沒回答。
心安是個相對的詞,有些事擱在那裏,根本就沒有公平兩個字可言,你也絕不能以公不公平這麼簡單的標準去評判。當權力和財富積聚到一定程度,踐踏的就不隻是公平,它會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無所顧忌地狂踩正義、法律、道德甚至人倫。包青天隻是一個神話,讓我們在萬般無奈中回味一下,找點精神平衡。而現實卻是,權力和財富被太多的人供拜,它成了兩尊新的神,它衝你微笑一下,你就能成佛,它如果不衝你微笑,你連供香的機會都沒,更別說沾仙氣了。權力場中浸泡多年,普天成太知道其中滋味了。就算有些東西硌得你心疼,刺得你心出血,你也得忍著,寧可讓心爛掉,也不能不顧某種規則而向“神威”發難。
事實上這種“神威”也在他心裏,更在宋瀚林心裏,不同的是,別人的神威破壞規則時,自己會動怒,自己的神威橫掃一切時,感到的隻是痛快!
這個晚上,普天成卻繞過規則想到了另一層,龜山開礦還有大河洗錢,這兩枚惡果加起來,能不能構成製約路波的一件利器?如果能,自己又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