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成隻當聽不見。有時候聽不見也是一種態度,比聽見更有用。這裏麵的辯證關係,怕隻有普天成這個層麵上的官員理解。下麵官員也有裝聽不見的,但那純粹是賣弄,是官場裏的一種矯情,因為你還不具備聽不見的資格。而普天成們的聽不見,則是一種藝術,一種境界,一種大修煉。這個時候他為什麼要聽見呢?

這天孟傑倫又找來,牢牢騷騷說了半個小時,普天成並沒露出不耐煩。孟傑倫每次來,普天成都表現出足夠的耐心,這個時候耐心就是他對孟傑倫的態度,也是惟一能給孟傑倫的東西,更是維係他跟孟傑倫關係的橋梁。普天成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人,尤其孟傑倫這種特定時刻意外摔跟鬥的人。他笑嗬嗬地聽著,等孟傑倫說完,他晃動了下脖子,收起臉上笑容,轉而用一種正經的口氣批評道:“你傑倫好歹也當過市委書記,怎麼這點覺悟?不要老是把問題想那麼陰暗,對你的安排也是省委認真考慮了的,第一要相信組織,第二要服從安排,第三要對未來有信心。”普天成說了許多,對孟傑倫來說,怕就這第三條多少還能起點作用,其餘估計是左耳進右耳就出了。

孟傑倫悻悻走了,從離開的態度看,他是對結果不滿意的。是啊,怎麼能滿足呢,孟傑倫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普天成拍案而起,學以前那樣痛斥某個或某些人,然後給他一個極為肯定的答複。

可能麼?

普天成正在發笑,手機響了,一看號碼臉色驀地變了。

對方是化向明。這個時候化向明打來電話,用得著再猜是啥事?猶豫一會,還是接通,用少有的熱情道:“化書記啊,剛才在衛生間,沒聽到。”

化向明那邊熱情更足:“我說嘛,還以為省長不願接聽呢。”又道:“鑽衛生間幹什麼,尿頻啊。”

這是領導間常有的玩笑,意在打破某種尷尬。

“是啊,越來越控製不住了,老是給你找麻煩。”

普天成本來也是玩笑話,沒想這玩笑話得太有水平,正好讓化向明借著往下延伸。

化向明道:“那是省長慣著它了,哪能啥事都由著它。”

普天成聽出其中意味,也順著話頭道:“沒辦法,此一時彼一時,它拿捏你的時候你還真沒辦法,隻能跟著它跑。”

“偶爾跑幾次沒關係,跑久了,怕就成疾。”

“現在已經成疾。”

“那就吃藥!”

“沒藥方啊,老中醫不在,好點的西醫也都走了,讓我找誰要藥方去?”

“我倒有個藥方,不知省長想不想試試?”

化向明終於說到要害了,普天成心裏一動,狠了狠心,接話說過去:“要,有病亂投醫嘛!”

“南懷有個撥火罐的,這季度下去,應該能找到,他有秘方,省長應該把它拿到。”

普天成暗暗一笑,南懷,火,季,秘方,這都是有所指的,他當然聽得明白。但還是多問一句:“就這季度下去嘛,晚一段日子怎麼樣,最近不方便出門啊。”

“當快則快吧,那秘方誰都想拿呢,到了別人手中,難道還能給省長送過來?”

“說的也是,先謝了,抽空就去。”

“這一個秘方怕不夠用,我在海東的時候,還聽說過一個人,也很神秘。此人就在海州,原來是賣藥的,現在轉行了,不過跟藥業公司還有聯係,隻是後來讓人給坑了,現在落寞得很。他手頭有一味藥,這藥包治百病。”

普天成已經猜出是誰了,當下笑道:“還是書記你消息靈通,我就讓他們給蒙了,行,我找找他,看能不能拿到此藥。”

“別忘了,我過去也當過郎中的。”化向明笑說。

普天成忽然頓住,郎中這個詞,用得實在是妙啊。化向明過去那位子,不就是替人治病麼,有多少人的病根在他手裏?

“還要麼?”化向明忽然問。

“要啊,多多益善。”普天成的聲音格外爽朗。他感謝自己,剛才抓起了電話。

“實在要是扭不過來,就去下麵透透風,別處沒意思去,就去永定區,不遠,再說秦懷舟不是在那兒嗎,難道讓他替你跑跑腿還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