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紀委於洋書記的秘書打來電話,問朱天運有沒有時間,於書記想請他過去一趟?朱天運看了看表說,領導叫,當然有時間了。秘書說那我來接朱書記?朱天運笑說不用了,我自己過來。壓了電話,朱天運跟前來彙報工作的市紀委書記趙樸說:“先到這兒吧,該掌握的情況你們先掌握,但有一個原則,未經常委會議研究決定,誰也不能亂行動。”趙樸說:“我會按書記指示辦的,請書記放心。”朱天運將趙樸拿來的材料原又遞給他:“這個先收起來,該保密的注意保密。”

趙樸鄭重點頭。

往省委去的路上,朱天運想,於洋這個時候叫他會是什麼事?彙報材料交上去快一周了,於洋這邊一點反饋也沒,朱天運也不好意思多問。昨晚他跟省委田秘書長一塊吃飯,中間兩人說起這事,老田感歎:“一場風接著一場風,啥時是個完啊。”朱天運笑笑,沒接話,這種話真是不太好接。老田夫人也是去年出去的,走的時候誰都不知道,直到春節,朱天運才聽說此事。“到底怎麼辦,總不能現在再讓回來吧?”老田看上去很苦惱。老田到秘書長這個位子,費了不少周折。一度傳聞他都要下了,結果又給提上來,如果因夫人出國而被劃到“裸”的範圍,心裏是斷然接受不了的。

其實誰又能接受呢?

朱天運苦笑一聲。

於洋候在辦公室,聽到朱天運的腳步聲,主動迎出來,笑握住朱天運手說:“辛苦書記了,讓你親自跑一趟。”朱天運開玩笑道:“領導召喚,哪能不來?”又問:“怎麼樣,身體好點了吧?”於洋前陣子有病,朱天運到醫院看過他,那天開會,於洋麵色並不怎麼好,朱天運本來想關心幾句,又覺場合不對,今天趕在正式說話前把這份心思表了。

於洋不大自然地笑了笑:“托書記的福,又能工作了。”

秘書跟進來要為朱天運沏茶,於洋說你去忙吧,我跟書記單獨聊聊。秘書便規規矩矩出去了,於洋請朱天運坐,朱天運說不會是那種談話吧,你可別嚇我。於洋這次笑得舒展了些:“書記大人真會開玩笑,那樣的談話能輪上我?”

朱天運的心這才穩當了些。

坐定,於洋道:“是件急事,去你那兒不方便,隻能麻煩你親自過來一趟。”

“說吧,到你這是應該的。”朱天運道。同是常委,於洋排名稍微靠前一點,不過彼此說起話來,都很注意,生怕哪兒說錯了,讓對方多想。

“是這樣的,”於洋看著朱天運,字斟句酌道:“海州有位幹部,群眾意見比較大,反映上來的問題也多。”

“是孟懷安吧?”朱天運一語挑破了那層紗。

“書記真是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談不上,不過他的問題在市裏也反映強烈。我這個當書記的,聽到的也不少。”

“請你來,就是想聽聽市委的意見,畢竟是市裏的幹部,我們也不好直接插手。”於洋話說得非常客氣。

“多此一舉了吧於書記,如果他真有問題,市委絕不會包庇。在反腐倡廉上,我可是一向支持你的。”

“是的,我很感謝朱書記,朱書記這兩年對紀委的工作確實支持很大,不過這事需要慎重,孟懷安不是一般幹部啊。”於洋看起來心事沉重。

朱天運說話不敢隨意了,其實剛才他的話帶著試探的成分,反腐是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在會上怎麼講都可以,多高調也行,具體到某一個人,某一件事,必須慎而又慎。作為市委書記,他有責任保護好自己的幹部,如果哪個幹部一出問題,他就往紀委門口推,他這個市委書記是沒人擁護的。但在於洋麵前,他又必須亮出一個姿態。既然於洋說要慎重,他就再不能慷慨大義了。

“是啊,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可這些王八蛋,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朱天運罵了句髒話,起身,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於洋目光一直跟著他轉,朱天運罵髒話已不是頭一次,早在去年初,省紀委對海寧區一位副區長采取措施時,朱天運就在於洋辦公室罵過類似的髒話,當時於洋以為朱天運是痛恨不已,後來才知道,朱天運一心想保那位區長。自此以後,於洋就對朱天運的髒話保持警惕。

大領導們總有一些怪癖,或叫個性,省委銘森書記就喜歡對人拍桌子,剛開始銘森書記拍了桌子,大家就都替那個人擔心,怕一覺醒來,那人頭上的烏紗就沒了。後來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銘森書記拍桌子的人才是他心裏真正有分量的人。

“書記一發火,我都不知該怎麼做了,快請坐,你走來走去,走得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於洋給朱天運杯子裏續了水,用半是玩笑的口氣說,朱天運走得他心裏難受。於洋是那種性格較為內斂的人,身上缺少朱天運這種風風火火的勁頭,他遇事喜歡靜靜地想,或者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共同商量。孟懷安這件事,要說也不難,紀委查也就查了,但他怕朱天運會有想法。再者,孟懷安跟市長柳長鋒的關係他也聽說過一些,權衡再三,他還是決定聽聽朱天運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