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眉動用了不少關係,都是背著朱天運。她想搞清真相,想查到開越野車的男人,那男人下巴上有一撮黑毛,瘦臉,一雙眼睛小小的,一隻還斜著。這是那天緊急狀況下看到的,葉眉相信這些記憶不會有錯。人在萬分危機的情況下,記憶力格外的真實。隻是很可惜,到現在葉眉也沒查到那個人。
葉眉聽說朱天運背後也在暗暗調查,通過公安局騰雲驥副局長。這振奮著葉眉,不過葉眉還是很困惑,他不是不讓查麼,怎麼?
葉眉最近忽然得到一條線索,那輛車子的新主人根本不是鋼材商,而是半年前才從監獄走出的原黑社會老大,海州海風夜總會老板高鐵風。高鐵風五年前因組織黑社會、聚眾鬥毆致死人命等多項罪名被判十二年,僅僅四年多,就從裏麵出來了。而且一出來,馬上就重操舊業,目前已是……
高鐵風後麵還藏著一個人,這人也是葉眉剛剛才知道的,她把自己嚇了一大跳,莫非?
太可怕了!
葉眉對湯永康的案子其實是沒多少信心的,公檢法口工作了這麼些年,葉眉經見過的怪事奇事實在是太多,經得她都不敢對這一行再抱希望。鏟除黑幕的地方其實就是製造黑幕的地方,主張正義的地方往往不張揚正義,或者將正義兩個字扭曲。葉眉內心裏,陰暗的東西越來越多,這不能怪她,隻能怪她比別人更容易接近陰暗。
潮濕的地方住久了,你會患濕寒症。黑暗的籠子裏關久了,你的雙眼根本適應不了光明。
葉眉這次隻能算是碰巧,她和另兩位同誌跟湯永康磨了三天,根本沒指望磨出什麼,但到第四天,湯永康突然出人意料地供出了全部事實。
是全部,而不是部分!
於洋大吃一驚,接到報告的一瞬,他驚訝地看住葉眉:“不可能吧,他真能把全部秘密說出來?”
葉眉鄭重點頭道:“是全部,我們連續記錄了三十六小時,我參加工作以來,這麼痛快地做記錄還是第一次。”
“痛快?”於洋盯著葉眉,神情中滿是懷疑。
“是痛快,他講得太流暢太激動,就跟做報告一樣。”
“做報告?”於洋有點不滿,葉眉用這樣的口氣,不像是一個專案組成員。“小葉你沒發燒吧,這些話怎麼聽上去怪怪的?”
站在葉眉邊上的專案組副組長接過話頭說:“於書記多慮了,小葉說的是實情,湯永康這次是徹底崩潰。”
“徹底崩潰,我看你們就愛樂觀。”
嘴上雖這麼批評,內心裏於洋還是很興奮。是的,湯永康說出的太多了,看著筆錄,於洋心驚肉跳,他真是什麼都往外說啊。一個湯氏集團,居然裹進去這麼多領導,而且大都是重量級人物!
僅在盛世歐景這一項目,湯氏集團就向省、市二十多位領導行過賄,最高額達到一千萬元。於洋越發糊塗,一個樓盤,利潤到底有多大,值得湯氏姐弟如此不惜血本?再看後麵交待材料,於洋漸漸明白,湯氏姐弟根本就沒打算在盛世歐景這一項目上賺取什麼利潤,他們是利用這一項目公關,拿下所有領導,為以後項目做“貢獻”。
貢獻?於洋冷冷一笑,以前看到這個詞,心裏會油然生出一股莊重感,一種使命感。這陣看見,卻有種淒涼,有種悲哀。湯永康在交待中反複說,我給了他們那麼多好處,他們當然要對我有貢獻,不然,我花那麼多錢養這些人幹嘛?
“他們不幫我賺錢,我有病啊?!”湯永康的供詞近乎歇斯底裏。於洋似乎能理解葉眉為什麼用痛快和激動那樣的詞了。整個案卷就跟一部驚險小說一樣,看得他大汗淋漓,十分地刺激。再看牽扯出的人,越看頭皮越緊,脊背嗖嗖的,坐不住了。
起身,才發現天早已黑了,秘書什麼時候開的燈,他都沒有察覺。恍恍惚惚站了片刻,才想起如此重大案情應該緊著向省委彙報。抓起電話要打給趙銘森,一看時間已到了晚九點四十,略一猶豫,放下,獨自犯起難來。
身為紀委書記,於洋一直想案件有重大突破,可真的突破到來時,又莫名其妙的感到一股茫然,巨大的茫然。
怎麼辦?於洋心亂如麻,不停地在地上踱來踱去。那些被湯永康供出的人,不時跳將出來,震他一震。還有那些事,那是多麼可怕的事啊,如果這些事一一查證,海東怕就不是地震了。
比海嘯都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