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往市區的路上,紀委書記趙樸口若懸河地向朱天運彙報工作,聽到溫欣如被雙規的消息,朱天運心裏一動,帶著讚賞的口吻道:“動作蠻迅速的嘛,這次有點全麵撒網啊。”
趙樸麵帶激動道:“不這樣不行啊,這張網布得太嚴了,逐個擊破很難湊效,必須全麵開花。”
“那就全麵開花吧。”說完,朱天運闔上眼睛,腦子裏又浮出北京見另一位領導時的場景來。朱天運這次到北京,除老首長外,還見了三位領導,這三位都是對他抱有殷切希望的,在他的仕途生涯中,都起過相當重要的作用,而且目前都在重要位置上。朱天運並沒跟三位領導談海州馬上要發生的事,覺得給三位領導添加壓力很沒必要,倒是婉轉地提出一個請求,說自己想動動,去哪裏也行,就是不想在目前這位子上困著了。他用了困這個字,把目前尷尬或無奈的心理都含在了裏麵。三位中的一位,就是此刻他想起的這位一本正經跟他說:“這個字用得不好吧,怎麼能是困呢?你是一把手,如果你被困住,那就是你的問題了。”朱天運趕忙說:“是我自身的問題,不怪別人。”
“是自己的問題就改,逃避不是策略。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工作還怎麼開展?”
朱天運老實道:“不是逃避,就是想換個環境。”
一聽換環境,這位領導不說話了,沉吟良久,目光對住朱天運說:“怎麼都想換環境,仲旭同誌想換,你也想換,難道你們對海東就如此沒感情?”感情兩個字重重撞了一下朱天運的心,朱天運有點亡羊補牢說:“怕是感情太深了,所以才……”
領導似乎懂了他的意思,猶豫片刻,突然扔給他一句話:“要換也行,不過不能離開海東。”大約覺得這話太過明顯,又婉轉道:“你也知道,海東班子中央一直在醞釀,各種可能性都有。對你來說,這是一個機會,我希望你不要錯過。”
朱天運嘴上認真說著是,心裏卻已在暗喜。其實他說這些,無非就是拐彎抹角探探路,因為郭仲旭到底離不離開,離開後海東會出現怎樣的變局,一直是壓在他心裏一塊沉重的石頭。
這陣,朱天運心裏似乎輕鬆許多。要換可以,不過不能離開海東。他又暗自重複一遍領導說過的話。趙樸還在彙報,朱天運卻什麼也沒聽進去。不是他不想聽,而是他對趙樸,已經很有想法了。這次去北京,一個很意外的機會,他聽到了別人對趙樸的議論,雖是在酒桌上,說話者也是無意,但那些話對朱天運,卻震動非常之大。
一個想兩麵得好,兩麵都不想放手都要抓緊抓牢的人,不知是該算愚蠢還是該算作聰明?朱天運現在一麵都不想抓,抓不到的,真的抓不到。還是老首長說得對,凡事靠自己,自己的前程要自己來爭取,障礙要自己掃,石頭要自己搬,別人充其量,就是替你吆喝幾聲。
凡事都怕動真,說這個有難度那個有阻撓,這個抱著僥幸那個負隅頑抗,其實是我們沒動真。一動真,所有的抵抗還有僥幸都顯得脆弱,顯得無力。很多進去的人不講話,那是有人不想讓他們講話,做做樣子,時間一到風聲一過就放他們出來。真要讓他們講話,嘴巴是閉不住的。
誰也沒想到,首先開口的居然是湯永康。
粗算起來,湯永康被於洋他們帶來也有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的湯永康就像世外高人,麵對一次接一次的審訊與問話,要麼裝老大,口氣非常之凶。要麼耍賴,不是嚷胃不舒服就是喊心髒有問題,要去醫院。稍稍對他不好,馬上揚言要找律師,說辦案人員虐待他,刑訊逼供。辦案人員又都知道他的背景,當太了解別人背景時,你的動作就會收斂,會情不自禁地想到“萬一”兩個字。迫於無奈,於洋臨時做出決定,將葉眉調到了這一組。
湯永康開口並不是因為葉眉,這段時間的葉眉狀態低迷得很,她陷在那場車禍裏出不來。那場車禍噩夢一樣籠罩了她,讓她內心充滿恐怖充滿焦慮,還有很深的怕。她已不止一次夢見,她們的車子被撞得粉碎,她掉下去了,朱天運也掉下去了,他們在水中掙紮,江邊沒有人,那個開越野車的男人站在遠處,獰笑著看著他們,直等他們被江水徹底吞沒……
有段時間,葉眉天天到江邊去,忍不住,那雙腳很自覺地就把她帶到了那裏。去了就站在車子掉下去的地方,死死地望住江麵。江水濤濤,惡浪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