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風問題,任何時候都是大事,尤其黨內。甭看平日沒人追究,好像放得很開,但在關鍵時候,這個問題就是重磅炸彈,足以把你炸傷炸翻。官場上實在找不到對手別的問題時,就拿作風問題攻擊他,保證一攻擊一個準。

弄不明白的是,麵對檢舉,趙銘森居然沒辯白,沒否認,而是老老實實承認了跟何複彩的關係。這在官場上,實屬稀罕,太多的官員都是背著牛頭不認髒,寧可出賣女人也要保全自己,都說這才是官員的本性。能負責任敢負責任的,基本不是官員,官員最大的特征就是踢皮球,將責任理直氣壯推到別人身上。市裏有個領導,跟女下屬保持這種關係好多年了,後來女下屬出事,這領導第一個跳出來,聲討該女下屬作風不檢點,在多種場合甚至大會上點名批評這位女下屬,把自己標榜得很幹淨。女下屬很快被開除公職,領導實現了自保。遺憾的是,當他再次將色手伸向另一位女下屬時,對方差點拿剪刀剪掉他的下麵。並且冷冷地甩給他一句話:“你還算男人麼,你這樣的男人讓我惡心!”

趙銘森一反常態,在跟何複彩的關係上,既沒卑鄙也沒無恥,而是把該攬的責任都攬了起來。不過他強調了一點,提拔何複彩,絕不是因為這層關係,而是這位同誌應該提拔。

這樣的話,內心裏或許有人承認,但說到公開場合,誰也不敢信。

趙銘森挨了批。

檢舉的第二條,是他在駱建新一案中,無節製地擴大矛盾,本末倒置,不把主要精力放在緝拿駱建新上,反而利用駱建新案,在海東故意製造矛盾,搞得人心惶惶,個個自危,嚴重影響了海東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

檢舉信上寫:海東需要團結,需要穩定,需要一個和諧的環境。可眼下的海東成了什麼樣子,一個駱建新,搞得全省上下烏煙瘴氣。好像全省的幹部都貪,都要外逃。這樣下去,經濟建設還怎麼抓,幹部隊伍還怎麼建設,和諧海東還怎麼構建?

一提和諧,問題性質立馬變了。趙銘森錯誤地估計了一點,身為省委第一負責人,他應該清楚凡事不能波及麵太廣,不能打擊麵太大。他是犯了眾怒啊。反貪反貪,反一個貪官容易,反一窩貪官,怕是誰也得三思而行。

這裏麵牽扯得不僅僅是一個貪啊,還有影響,還有形象,還有太多太多。而作為省委書記,必須站在極高的層麵上,統攬全局,必須讓正麵的聲音壓倒一切。

趙銘森回來的前一天,中組部官員找何複彩談話,談話進行到一半,何複彩怒氣衝天地出來了。她根本不承認跟趙銘森有非正常關係,趙銘森在北京檢討的,她一概否認。麵對中組部官員的批評,何複彩說:“他們是在誣陷,是在潑髒水,毀了我何複彩的名譽不要緊,毀了銘森書記的名譽,對海東是重大損失!”

兩位中組部官員麵麵相覷,感覺一切跟戲劇一樣滑稽多變。

不管怎麼變,趙銘森是徹底士氣低落,再也看不見前段時間那種斬釘截鐵無所畏懼的樣子。朱天運等了一夜,沒等到電話,第二天一早打給田中信,說是想見書記,讓秘書長安排一下。田中信口氣灰暗地說:“還是算了吧,這次回來,書記心情不好,加上他的胃病又犯了,我正在聯係醫院。”

“要緊不?”朱天運若有所失地問了一句,不等田中信回答,自己就道:“那就這樣吧,書記不便,我就不打擾了,完了告訴我醫院,我去探望他。”

擱下電話,何複彩進來了,顯然是哭過的,眼圈還紅著,臉上掛滿委屈。朱天運心裏有絲難受,卻又不好直接表示,隻道:“複彩啊,受罪了,快坐。”何複彩沒坐,站在那裏像是跟誰嘔氣,半天冷不丁地道:“我不服氣,這樣讓我下台我堅決不服!”

朱天運一愕,仍然裝沒事似地說:“哪有那麼嚴重,沒人會讓你何書記下台。”

“他們勸我離職,幹嘛啊,如果真有問題,你朱書記直接撤了我。”

“別,千萬別鬥氣,坐。”

現在何複彩也隻有在朱天運這裏找點溫暖了,其實趙銘森還在北京的時候,她就聽到不好的消息。對趙銘森的檢舉不隻是作風問題和駱建新案中的擴大事態,還有他過去工作中不少失誤,甚至還提到經濟問題。好在高層在批評趙銘森的同時,也有人替他說話,楞是將工作失誤和經濟問題壓了下去,隻在非致命性的作風問題和案件調查上對他提出警告。何複彩十分慶幸,跟了趙銘森這麼些年,趙銘森諸多事,她都了解,她最擔心的一件並沒被對方翻騰出來。看來對方還是準備不足,要是那件事被抖出來,趙銘森根本回不到海東,就算有再多的人保他,也是閑的。政治有時候玩的是輕拳重打,有時玩的卻是一劍封喉。相比之下,她倒覺得把她攪進去,作為對方攻擊趙銘森的主要“劣跡”,是一種幸運。作風問題可以製造麻煩,可以殺傷一個官員,但不可能徹底毀掉政治前程。

她在電話裏跟趙銘森說,要不就把一切責任推她身上,她不在乎。但趙銘森沒聽,非要把什麼都認了。興許,趙銘森自己心裏也有個權衡,別人羅列了那麼多罪狀要攻擊你打倒你,不可能一條也不存在,更不可能完全洗白。聰明者往往會在權衡中選出那麼一兩項來,主動向高層檢討、認錯,表決心。這種主動找打的方式其實是在有效地保護自己,既可讓對方以為打著了他,及早收回拳頭。也可讓裁判認定你認錯態度積極,悔改決心大。犯了錯誤能改正,照樣是好同誌。相反,你要是拒不低頭,把對方逼急,很可能就把你所有底牌都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