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雲驥果然是來報告車禍案的,幾乎同一時間,他這邊也觸摸到了真相。哪知剛開了口,就被朱天運厲聲製止。

“換個話題好不,老是說這事,我不想聽!”

騰雲驥一定是被真相激動,迫不及待地想說出來,朱天運拐著彎阻止他,他不聽,愣是接著說:“朱書記,真沒想到啊,是他在背後操縱。”

“老騰你能不能換個話題!”朱天運又強調一句。

“不能換,朱書記,你讓我說完,這次我跟上江市刑偵支隊聯手,駕駛越野車的司機唐學渡就藏在上江,現已抓捕歸案,據他交待,幕後黑手是……”騰雲驥差點就將那個人名說了出來。朱天運臉已黑得不見形狀,騰雲驥如此不識趣,令他十分憤怒,他斷喝一聲:“夠了,不要講了!”

這一聲吼得實在是太大了,騰雲驥和葉眉嚇得打出一個哆兒,葉眉看看騰雲驥,騰雲驥也看看葉眉,這才知趣地把話頭收住。

過半天,朱天運歎一聲:“老騰啊,現在是什麼時候,你怎麼還不開竅。”

“我開不了竅。”騰雲驥悻悻道。

“必須開!”

“我就是不服,憑什麼他們要一手遮天,還要……”

“什麼也不憑,這是政治!”

“這不叫政治,是騙術,陰謀!”騰雲驥越發來勁。

“老騰!”朱天運再次重重打斷他,揮揮手說:“這事到此為止,你們兩個誰也不能再碰,聽見沒,誰也不能再碰,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我啞巴不了!”騰雲驥像是著了魔,一根筋硬要撐到底。

“啞巴不了也得啞巴,我再重複一遍,這是政治,必須這樣!”

這天,葉眉跟騰雲驥幾乎是被朱天運轟出來的,從朱天運的反應看,他是真不想讓他們碰這事了,但凡一件事講到政治的高度,這事就已嚴重得不能再碰,可惜葉眉和騰雲驥並不明白這個理。兩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心裏還不住地問,政治,什麼叫政治?

夜風吹來,打亂了朱天運的頭發。江水濤濤,浪花飛濺。朱天運已在江邊站了一個多小時。他在家裏坐不住,一個人打車來到江邊,就是曾經車子掉下去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兒,但總是有一股強烈的衝動迫使他往這地方跑。這段時間,他的腳步已往這邊邁過好幾次,每次來,先在路邊站一會,在曾經葉眉甩出車子的地方停留那麼一刻,然後順崖而下,站在江邊。望住茫茫的江水,盯住一個個漩渦。暗暗告誡自己,曾經有人想讓你掉進這裏,徹底在這世界上消失掉,可你活了下來。

你活了下來,他們就不自在。

不自在啊。

他們接著還會有陰招、損招。朱天運,你能挺住麼,你必須挺住。現在就剩你沒妥協,就剩你還沒和對方打成交易。朱天運,你會不會也妥協啊?

“怎麼,還是想不通是不?”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突然響來一個聲音。朱天運聞聲望去,夜晚的江邊,出現的竟是茹娟。她一襲長發,迎風飄著,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薄荷清香。

“你怎麼來了?”朱天運的聲音有點興奮,眼神跳動了幾下。

“你在江邊看風景,我在黑夜裏看你。”茹娟說。

“我不是看風景。”朱天運更正道。

“一個人不能在同一地方摔倒兩次,能絆到朱書記的地方,不是風景是什麼?”

“陷阱。”朱天運一點不驚訝茹娟怎麼知道那起車禍,現在茹娟知道什麼他都不怪了,惟一奇怪的,就是為什麼要幫他。

這是一個渾身充滿迷的女人,但也絕對相信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女人。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外公就這樣說過我,現在輪到我把這話送給書記了。”茹娟看上去很開心,並不因為目前的形勢而怨聲載道。她輕鬆的語氣感染了朱天運,朱天運覺得老沉在一些事裏真沒勁,抖抖肩,往前跨兩步,開心道:“說,是不是在跟蹤我?”

茹娟哈哈笑出了聲:“如果我是特務,早把你害了,看江也這麼出神,我到身邊半天都沒發現。哼!”她這一哼,就暴露出女人不被重視的委屈。

朱天運趕忙道:“那你也不能偷偷來啊,神出鬼沒。”

“人家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雖是在夜色下,茹娟臉上飛出的紅還是讓朱天運捕捉到了。奇怪,怎麼對她有種奇特的感覺呢,什麼時候開始的?廣州那個短信之後,還是?

“這個驚喜我接受,不過最好還是提前打個電話,發條短信總行吧。”

“才不呢,就是要嚇你。”茹娟扮個鬼臉,說完後馬上垂下了頭,一副嬌羞樣。

夜色像床一樣鋪開,無邊無際,浪聲似乎瞬間小了,一股異樣的東西升騰起來,彌漫在江邊。再往前走時,茹娟就很自然地挽住了朱天運胳膊,甚至將半個身子依過來。他們盡力回避著不開心不痛快的事,盡力不把話題往敏感處引,兩人東拉西扯,真像是情侶一樣在江邊漫步。其實兩人心裏卻都是緊著的,一點不敢鬆懈。好幾次,茹娟都要把話題提出來了,一看朱天運憔悴至極的臉色,又強行咽回去。

茹娟最近從閻三平那裏得知不少事,她很奇怪,本來是跑來幫別人鉗製閻三平降服閻三平的,怎麼又跟他成朋友了呢?兩人還很能談得來,到現在幾乎是無話不說了。思來想去,才知道他們是一類人。外界都稱他們商人,他們自己也這麼認為。可脫開了外界,當他們獨處的時候,他們才知道自己並不完全是商人,也是一個想做點正事的人。就算是商人吧,他們也有共同的悲共同的哀。都說如今是官商勾結共同謀取利益的時代,錯,勾結根本不存在,隻是互相利用,這還是好的,更多時候,他們是受權力左右受權力擺布。是權力想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得做什麼。真正的商人是有商業理想商業抱負的,他們沒,他們充其量是沒有頭腦的商業操作者,看似事業做得很大,錢像流水一樣滾滾而來,那是虛的,假的。他們隻是權力在這個時代的另一種演繹另一種延伸,是權力朝商業領域伸出的一根拐杖。這根拐杖說穿了還是為權力所用為掌權者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