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金小寶被娘姨叫了起來,見了金漢良坐在房中,冷著麵孔,冷笑道:"金大少耐倒直頭來得早篤,區得倪嘸撥客人。"金漢良還不曉得是罵他的說話,並不理會。坐了一回,一個小大姐進來向小寶道:"轎子搭得來哉,阿要請先生自家去看看?"漢良忙問誰的轎子?小寶沒有睬他,便蓬著頭走下樓來去看轎子,漢良也跟著下來。隻見一乘金碧輝煌的轎子,停在客堂裏麵。原來小寶因轎子已經半舊,特地花了一百四十塊錢糊出來的。這乘轎子,金漢良看了連連稱讚,道:"好齊整的轎子,可是你坐的麼?"小寶不應,隻微微的點一點頭。
漢良看小寶這乘轎子十分華麗,忽發一個癡想,要坐著他的轎子到馬路上去出出風頭。他的意思是要叫馬路上的人,看他坐著紅倌人的轎子,這倌人同他必定有些交情,想要誇耀路人的意思。便向小寶道:"你的轎子果然精致,可肯借給我坐一天,出去拜拜客麼?"小寶聽了大為詫異,答道:"倪格轎子,唔篤得勿好坐格啘。"旁邊一個娘姨急在後拉了小寶一把,使個眼色,接口說道:"倪先生格頂轎子,自家朆坐歇格勒,第一轉等金大少坐仔去末,再好勿有,讓俚篤相幫也好問金大少討點賞錢。"小寶聽了微微一笑,便不開言。漢良見小寶允了,大喜,連忙叫了抬轎的相幫說知原故。
相幫們一齊好笑,卻樂得弄他幾個賞錢,就綽出轎子。漢良坐進轎去,小寶看著這般怪狀,忍不住格格的隻待要笑。相幫將轎子抬上肩頭,問漢良抬到何處,金漢良便叫一直到新北門進城拜客,那轎子便如飛的直過四馬路來。在路口無意之中遇見了秋穀,便在轎中叫了一聲。及至轎子進城之後,相幫問他拜什麼客人,他卻又無客可拜,吩咐相幫抬出小東門,一徑回去。
相幫抬著他空走一回,真是可笑。暗想:從沒有看見這樣曲辮子的客人。路上的人見了,大家拍手笑他,金漢良毫不在意。
一直抬著仍到金小寶院中來。
漢良出轎上樓,便問金小寶,"你的相幫抬我一趟,約莫要賞他幾塊錢,小寶卻正色說道:"倪堂子裏向格規矩,換仔轎子第一轉坐出去,相幫篤才要問倪討賞格,故歇耐金大少來替倪開銷,真真請也請耐勿到。俚篤抬著仔耐金大少,是俚格運氣來哉。"倪平常日腳末賞格幾十洋錢,耐金大少多賞點末,頂好哉啘,隨耐金大少自家格心浪。"金漢良被小寶一番話說得呆在一旁,不敢開口,不想小寶開出這個大盤子來。尚未回答得出,小寶又接口說道:"像耐金大少格牌子末,至少賞格四十洋錢,再多末也可以勿必格哉。"說著,便看金漢良的麵色。漢良依然答應不出,小寶又道:"金大少身浪嘸撥洋錢末,倪有來浪,倪替耐墊仔一墊罷。"不由分說,即在枕旁一個大大的皮包內取出一大卷鈔票來。金漢良吃了一驚,暗想:他那裏來的這許多鈔票?偷眼看時,隻見小寶將一卷鈔票打開,卻都是一百元一張的,漢良更加吃嚇,估量那一卷足有一百多張。
又見小寶仍把這一卷放入皮包,重新又取出一卷來,方才檢著十元的鈔票,檢了四張交在娘姨手內,向他說道:"格個是金大少格賞錢,耐去交撥俚篤,叫俚篤上來謝聲。"娘姨答應出去。不多時,帶了三個抬轎的相幫上來,對金漢良謝了一聲,便都下去。
金漢良滿心懊惱,卻說不出口來。好一會,才問小寶說道:"怎麼我坐了一趟轎子,就要賞這許多?"小寶冷笑道:"格是耐金大少自家格場麵啘。老實說,上海灘浪要出來白相,顧勿得啥銅錢。倪堂子裏向加二才是銅錢格世界,倪為仔耐金大少是格體麵客人,所以替耐裝裝場麵,故歇耐舍勿得末,倪倒拿子出去,坍勿落格個台,就算仔倪格末哉。倪多末勿成功,四十塊洋錢格東還作得起。金大少,耐勿要放勒心浪,倪倒也勿在乎此格。"金漢良聽他話中有刺,看得他不值一文,羞得滿麵飛紅。娘姨大姐等又在旁邊冷言冷語的取笑,再坐不住,隻得立起來要走。小寶並不相送,隨他下樓而去,這且不表。
再說秋穀走到書玉院中,春樹與書玉剛剛起身,書玉正在梳洗。秋穀一見,便向書玉說了一聲:"恭喜!我這媒人做得如何?"書玉瞟了秋穀一眼,低頭而笑。秋穀將厚卿的鈔票交給書玉,書玉接了,稱謝秋穀費心。春樹便與秋穀長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