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曲辮子坐轎出風頭 紅倌人有心敲竹杠(3 / 3)

秋穀走進客堂,一眼就看見小寶那乘轎子,便指給春樹道:"日間看見金漢良坐的就是這乘轎子,想必他做的是小寶,不知小寶待他何如?"一麵說,走上樓梯,直到小寶房中。小寶與秋穀本來相識,便含笑相迎。剛剛坐下,秋穀猛然笑道:"我們今日特地到你這裏燒香,快點起蠟燭來。"小寶雖也曉得秋穀定是取笑著他,卻摸不清頭路,呆呆的看著他。秋穀又笑道:"你這裏新近到了一個土地客人,你豈不是個土地奶奶?我們是到土地廟來燒香的,你還不點起大蠟燭來麼?"小寶方才明白說的是姓金的客人,便也笑道:"隨便啥格閑話,到仔耐嘴裏向末就變壞哉,格個客人唔篤阿認得俚介?"秋穀道:"非但認得,而且還看見他坐你的轎子。"小寶笑道:"阿唷!信息倒靈篤啘!俚坐仔倪格轎子,倒來問起倪來,說相幫篤約摸要賞俚幾化洋錢,撥倪敲仔一記小小裏格竹杠,相幫篤倒弄仔四十洋錢。耐想格號人阿要討氣?倪上海灘浪住末住仔幾年,客人也見得勿少哉,格種曲辮子,倪倒從來朆碰著過歇。

"秋穀笑道:"這點小事算得什麼。你還沒有曉得他向來的曆史呢!"就將金漢良以前所作所為極可笑的事情,-一的演說出來,把個金小寶笑得如花枝亂顫,伏在桌上氣也喘不過來。

春樹見小寶笑得紅潮暈頰,俊眼流波,嬌小玲瓏,動人憐愛,比張書玉大是不同,便細細的看他。小寶住了笑,坐在榻上掠著鬢腳,也抬頭打量二人。秋穀是素來認得,不必說了;看了春樹,朱唇粉麵,那相貌竟同大家閨秀一般,也覺脈脈無言,芳心自動。後來小寶與書玉二人,為著春樹,幾乎鬧出絕大風潮,後文自有交代,此處一言表過不提。

且說秋穀又問小寶道:"這樣的客人雖然可惡,你這一下竹杠也敲得太凶,留著他吃吃酒碰碰和,也是你的場麵,為什麼一定要嚇得他不敢再來呢?"小寶笑道:"二少,耐朆曉得格當中格道理,倪告訴仔耐末就明白哉。俚耐一幹仔,也替倪裝勿啥出格場麵,加仔格排常州客人格辮子,就是勿曲末也有點灣灣裏格。倪撥俚吵勿清爽,鬧得頭腦子才痛格哉。格號客人勒倪房間裏向擺酒碰和,勿要說替倪繃啥格場麵,連搭仔倪格抬才撥俚坍完格哉。"秋穀聽了,狂笑道:"罵得暢快,真是雕心鏤肺之談,也等那班曲辮子的客人聽聽,好叫他們知難而退,才曉得你們四大金剛的院中,不是他們可以輕易踏得進的。"說著,把春樹肩頭一拍,道:"你這個常州客人,可聽見麼?"春樹不覺麵上一紅,道:"別人拿我們常州人取笑,也還罷了,怎麼你也說起常州人來?"小寶聽得春樹是常州人,甚覺不好意思,忙向貢春樹陪笑道:"大少勿要生氣。倪說格是姓金格客人,耐勿要聽章二少格閑話。"說罷,向春樹嫣然一笑,笑得春樹神誌蕩然,細細把小寶恣意看了一會,覺得他無處不好。正是: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落。便向秋穀道:"我有一件事情卻不明白,要來請問你,你可說得出這個道理麼?上海的倌人聲價,名妓平章,出於眾口。那相貌好的紅倌人不用說了,自然是有目共賞,眾口交稱,一登龍門,聲價十倍。最可怪的是那一班自抬聲價的倌人,相貌極是平常,酬應更無可取,偏會走著運氣,無緣無故的紅起來;又自然有那班瞎了眼睛的人當他是個名妓,倒去巴結著他,好像不是他去用錢,倒是倌人倒貼一般,你道詫異不詫異?這還說是煙花曲院,沒有什麼定評。我所最不解的是一樣一個人,我看著他竟是越國西施,你看著卻是東鄰嫫母;或者你看著就是趙家飛燕,別人看著卻竟是齊國無鹽。同是一雙眼睛,怎麼眼中的妍媸好惡就這般的各別,還是真個是沒有憑據的呢?還是依著那稗官小說,世間男女都是月下老人注定的前緣,所以分辨不清的呢?你向來自詡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你且演說演說這個道理。"章秋穀言無數句,果然說出一篇聞所未聞的道理來。正是:一曲琵琶之恨,名士多情;十年歌舞之場,秋娘未老。

未知秋穀如何回答,且聽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