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阻觀光無端嬰小極 喜同心著意護檀郎(1 / 2)

且說章秋穀在家裏頭住了幾天,正要動身到南京去,不想平空的忽然害起病來。原來章秋穀素來怯熱,到了夏間最愛吃那大萊館裏頭的冰忌濂。隻說這樣東西十分爽口,到了嘴裏頭真個是涼沁心脾,寒凝齒頰,比那冰水浸的瓜果更覺得爽口些兒。在上海的時候差不多天天要吃的,吃得多了,未免寒氣凝積在髒腑裏麵發泄不出來。到了秋天一定要啾啾唧唧的害些小病,秋穀也不去管他。此番由天津回來,在船上的時候天氣正是十分炎歊,秋穀晚間睡覺,把那官艙裏頭的玻璃開得直直的,著實受了些海麵上的風寒。到了上海,多吃了些冰忌濂。他夫人和陳文仙那裏,檀郎久別,鳳女多情,想來未免要接一接風。

偏偏這一個立秋很早,到了七月二十的那一天,便下了一場大雨,金風蕭瑟,枕簟生涼,把一天暑氣都趕得幹幹淨淨。

章秋穀卻就在這幾天之內生起病來。二十二的那天晚上,章秋穀把書籍行李都收拾得停停當當,預備著明晚下船。那裏知道到了二十三早上,章秋穀剛剛起身,便覺得身上有些不自在,眼花頭暈,立腳不定。章秋穀本來自己也懂些醫道,他太夫人的醫理也狠有些門路的,當下太夫人診了秋穀的脈,知道是發寒熱,便叫他在榻床上睡下,取了一條夾紗被,和他蓋在身上。

直到夜間兩點多鍾,頭上的熱方才退清楚了,微微的出了一身汗。章秋穀自覺身軀疲乏,吃了一碗稀飯,便也上床睡了。

到了明天,章秋穀的寒熱又來了,比上一回卻覺得重了些兒。他太夫人等他退熱之後便和他商議,叫他南京不必去罷,就錯過於一場鄉試,下科再去就是了,也算不得什麼事情。依著章秋穀的性情,看著這個舉人進士的功名本來原是可有可無的,所以在天津幾千裏路的趕回家來,一定要去鄉試,原為著這位太夫人期望甚深,不容不去。如今聽了太夫人這樣的和他商議,自己也覺得有些支持不住,便對著太夫人道:"雖然錯過一科沒有什麼,但是可以支持得來,還是去的為是。明天隻要這個勞什子的寒熱不來,立刻趕上船去,還趕得上學台的錄遺,再遲就趕不上了。"太夫人笑道:"你就是明天好了,我也不放心叫你一個人上路。你不要把我也當作那班勢利齷齪的人,把功名富貴看得十分鄭重。在我心上看起來,看著這個舉人進士倒也是狠平淡的。不過你們章氏世代簪纓,門承通德,不得不在這裏頭圖個出身就是了。"秋穀聽了也笑道:"既然母親決意如此,兒子一定不去就是了。"太夫人又笑道:"若是我一定要逼著你扶病出門,不要說別的,隻你這兩位夫人隻怕心上就要不快活了。

"陳文仙在旁聽了,微微含笑,也不作聲。秋穀也笑道:"這個他們怎敢?"說著,太夫人見秋穀有些疲乏的樣兒,便吩咐了陳文仙幾句話,叫他好好招呼,自己便回房去了。

那裏知道章秋穀的這個寒熱發得甚是蹊蹺,吃了幾服藥,非但不見一些兒功效,倒反的一天重似一天起來了。上一次的餘熱未清,接著第二次的重寒又至,到了後來竟是熱得發狂譫語起來。隻把一個章秋穀的夫人和陳文仙嚇得個魄散魂飛,六神無主,隻說這樣的病熱是有些尷尬的了。兩個人衣不解帶的晝夜伏伺,卻一天到晚的愁眉淚眼,著急非常。還是章秋穀的那位太夫人,見了章秋穀這般病勢,雖然心上有些焦躁,卻究竟在脈理上有些把握,知道這個病是沒有性命之憂的。見了他們兩個人急到這般模樣,免不得安慰一番,叫他們不要著急。

這兩個人聽了略略放心。章秋穀整整的病了兩個禮拜,方才寒熱來得輕些。他夫人和陳文仙兩個卻整整的伏伺了兩個禮拜,這兩個禮拜裏頭茶飯無心,夢魂不定,真累得這兩個花容憔悴,神彩疏慵。

這一天章秋穀睡醒熱退,睜開眼睛在床上四圍一看,隻見他夫人坐在床沿上,拉著他的手緊緊的貼身坐著。陳文仙卻坐在裏床,捏著一隻粉團一般的拳頭輕輕的和他捶腿。見秋穀睜開兩眼,他夫人便連忙把手到他額上去試了一試,覺得餘熱已退,便問道:"你這個時候心上覺得怎麼樣?"秋穀道:"這個時候倒覺得狠爽快。"他夫人便去倒了一杯溫涼可口的洋參茶來。秋穀覺得寒熱已經退了,便一穀碌在床上坐起。他夫人連忙要來扶他,秋穀搖頭不要,接過洋參茶一飲而盡。陳文仙對著秋穀笑道:"你寒熱才退,再睡一回兒養養精神也好。"秋穀道:"這個時候我覺得精神狠好,頭目清涼,坐一回兒不妨。"說著便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會,覺得他夫人和陳文仙兩個人的臉上比以前瘦了好些,狠有些楚楚可憐的豐致。從前是紅襯湘桃,花呈妙靨,如今卻是六銖衣薄,掌上身輕了。秋穀知道自己寒熱來得利害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是通宵徹旦的伏伺,心上十分感激,卻對他夫人和陳文仙笑道:"我害了十幾天的病,把你們兩個人都累壞了。多謝,多謝!我心上感激得狠!"他夫人聽了,握著他的手道:"阿彌陀佛,真正謝天謝地!如今巴得你漸漸好起來,我們已經心滿意足的了。你生了病,我們伏伺你,這是我們做婦女的分內事情,那裏當得你這般客氣?難道我們還用得著客氣麼?"說著不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