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都設計好了,沒想到突然節外生枝。
電話是晚上十點打進來的,孟東燃正跟葉小棠鬥嘴。葉小棠越來越不像話,居然又連著兩晚上沒回家。問她在哪過夜,她支支吾吾不肯說。孟東燃口氣稍微重了點,她就發火:“憑什麼你要審問我?孟東燃,我不是你的下屬,也不是政府那些任誰都能捏的軟蛋。我是葉小棠,堂堂正正的教授!”
“你還知道是教授,行啊,我還以為你忘了自己是誰呢?”孟東燃話中帶著譏誚,其實他已打聽清楚,兩晚葉小棠都住在她姑媽家。葉小棠姑媽是位心理學家,可也是一位典型的心理疾病患者。二十多歲時戀愛受挫,深愛著的男子去了國外,再也沒回來,她便把愛情鎖在箱底,一輩子沒嫁,當了老姑娘。如今過了六十歲,一個人獨住在江邊,平時做點學問,寫寫書什麼的,寂寞了就叫葉小棠過去。葉小棠自幼受過姑媽的恩惠,對她姑媽比對她媽還要好。不過孟東燃還是想聽葉小棠親口說出來,兩口子如果把話藏在心裏,留下疑團讓對方猜,這日子過起來就不隻是別扭。況且那個小男生的陰影到現在還抹不掉,孟東燃怕葉小棠走火入魔,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來。據說在一些大都市,姐弟戀已經玩瘋了,比當初瞎鬧一夜情還熱火。很多走出校門的大學生承受不了社會現實壓力,專門在葉小棠這種大姐懷裏找溫暖。
“你少陰陽怪氣,那種口氣留到你單位去說,這是家,不是作秀的地方,更不是你擺譜的地方!”葉小棠一點不覺得理屈,振振有詞地還擊。
孟東燃不能不來氣,板起麵孔訓道:“你歇斯底裏做什麼,我擺什麼譜了,兩天不回來,我問問都不行?”
“不行!”葉小棠成心要激怒孟東燃,說完,三下兩下扒光衣服,洗澡去了。
望著散亂一地的衣服,孟東燃心頭的火更大,飛起一腳,衝葉小棠的衣服踢去。孟東燃也就這點能耐,結婚這麼多年,還從沒敢把手指頭往葉小棠身上戳過,更別說動粗。氣急了,就虛張聲勢地恐嚇一下。葉小棠抓住這一點,時不時地刺激他一下,明明孟東燃不敢攻擊她,她還偏要說:“來啊,有本事你就動真的啊,瞧你那德行,我看你們當官的就這點能耐,幹打雷不下雨,嘴上本事。”
說完,打了勝仗似的揚長而去。
葉小棠老拿當官的泄憤,好像嫁給當官的是多麼不幸的一件事。其實她才不傻呢,她在充分享受著官太太的成果,孟東燃收的一大半卡或現金,都被她拿去揮霍了。她花這種錢向來大方得離奇,還堂而皇之說,反正是腐敗分子的錢,不花白不花,自己不花,難道留給二奶三奶去花?當然,揮霍過後,她也會空虛,會茫然,會盯著那些普普通通的夫妻發呆。女人對婚姻的要求遠不止是錢,也不止是男人帶來的那種虛假地位,女人更多的時候,還是渴望丈夫能陪在身邊,手牽著手,她們要的是點點滴滴的關心與疼愛,而不是這種看似華貴實則缺了很多東西的生活,空洞、乏味,如果說男人是權奴,她們就是權奴的犧牲品。
人都是矛盾的。葉小棠當然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混得沒出息,讓她做一個小職員的妻子,她才不幹呢。問題是做了官太太真的就幸福嗎,葉小棠很茫然。她的左手抓到了很多,右手卻一直空著。而空著是多麼焦灼多麼煞風景啊,人隻有一輩子,這輩子如果留了缺憾,啥時間去補?
“瞧瞧,都是你們這些公仆幹的,把社會整得烏七八糟!”於是,葉小棠就把心中不滿變著方式發泄出來,每每看到社會上的不公事,她就惡毒地攻擊孟東燃,好像她是平民百姓的代言人。一旦遇上學院的同事求她辦事,她又無比痛快地答應:“好啊,反正資源也用不盡,與其讓他給別人辦,還不如給咱知識分子辦。”一年下來,總有雜七雜八的事攬到孟東燃頭上。孟東燃稍微辦得慢一點,她就挖苦:“是不是沒好處你就不辦,孟東燃我警告你,我那些難兄難弟可都是無產者,你要是忍心再榨他們的血,你這人就太無恥。”孟東燃氣得無話可說,攤上這樣的活寶,他還能說什麼?
衛生間裏水聲嘩嘩,葉小棠一邊洗一邊放開歌喉,好像在慶祝什麼。孟東燃悻悻然不知所措,跟葉小棠交手,每次都必敗無疑,一個在外麵讓人無比尊敬的發改委主任,麵對自己的老婆,卻什麼高招也想不出。
擱在沙發上的手機叫響,孟東燃懶得接,那家夥叫得固執,孟東燃心煩意亂地接起,一看號碼古怪,以為又是那種騙錢的,中獎啊發財啊然後挖一個坑讓你跳,孟東燃手指一摁,壓了。很快它又叫響,孟東燃沒好氣地接起,“喂”了一聲。對方立刻說:“孟主任啊,不好意思啦,半夜打擾你啦。”
陳嘉良!
陳嘉良告訴孟東燃,近期他要來趟內地:“沒辦法啦,那邊搞得一塌糊塗,很傷心的啦。孟主任拜托您啦,收購的事先停一停,等我到內地再議好嗎?”
孟東燃一邊說好,一邊犯疑惑,半夜打這個電話,陳嘉良到底怎麼了?卻又不好明問,隻能打著哈哈,說一定一定。
陳嘉良很快來到桐江,孟東燃親自趕到機場去接。跟離開時相比,陳嘉良消瘦許多,也老出許多,看來妻子的死對他打擊沉重。一見麵陳嘉良就抓住孟東燃的手:“傷心啊孟主任,我對她那麼信任,她居然……居然做出這等事來!”
孟東燃心裏一震,忙問:“發生什麼事了陳先生?”
“你還不知道啊,孟主任,這次我可是傷心透了,這個女人,可惡!”
“你是說何碧欣?”孟東燃吃不準地問過去一句。
“當然是她啦,別人怎麼會讓我生氣呢,這女人瘋了,拿著我的家業亂搞,傷透心了啊,孟主任。”
“亂搞?”孟東燃越發糊塗,沒聽說何碧欣惹什麼亂子啊。
“回去說,回去說,孟主任你還好吧,金融風暴對桐江影響大不,我可一直擔心著呢。”
“是有些影響,但總體講形勢還不是太糟,我們正在想辦法拉動內需,你看看,桐江仍然熱火朝天不是嗎?”